郭铁决定亲自去新疆追捕老孟,没人让他去,是他自己要去的。只有抓到老孟才能还李林清白,他同时也想让公安局的人大吃一惊,公安能做到的事,他郭铁也能做到。郭铁在出发前,也想把自己的判断说给公安局的人,但公安局的人能相信他的话么?公安局的人他只认识李林,李林已经被审查了,他见不到李林。他只能单枪匹马前往新疆了。
郭铁在出发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妻子的病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偶尔还会一惊一乍的。就连他自己做梦,还会梦见儿子又丢失了。
他出发前和妻子李jú谈了一次。
他说:我要出一趟远门。
妻子默然地看着他。
他说:等我回来,就找份工作,咱们一家三口,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妻子点点头,她没问他去哪里、去gān什么。他也没说。
他又说: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妻子眼里就有了泪。
他的心动了一下,他最担心的就是妻子犯病。如果没有人贩子,一家三口人本来应该过那种平安幸福的生活。人贩子改变了他的生活,这种生活让郭铁感到不踏实,经常做噩梦,他知道和他打jiāo道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他已经想好了,抓住老孟之后,他要和李林深谈一次,把自己了解到的山水市的黑道白道情况都讲给李林听。只有把那些人绳之以法,他才能心安理得地过上踏实的日子。
郭铁是怀着几分悲壮,又有几分告别昔日的心情踏上去新疆的征程的。结果刚到新疆就出事了,他带在身上的现金和信用卡不翼而飞了,这一切注定了这次新疆之行的难度。没几日,郭铁就过上了流làng汉的生活,在新疆的大街小巷经常能见到这种流làng汉的身影。在这期间,郭铁也打过退堂鼓,他想回到山水市去,可他连回到山水市的路费都没有了,为了抓住老孟,为了让自己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去,郭铁没有了退路。
郭铁一边当流làng汉,一边打探着老孟的下落。他找到了老孟前妻的家,在那里他守了十多天,他远远地见到了老孟的前妻和儿子,可是就没发现老孟。看来老孟这次真的是变狡猾了。上次李林抓到老孟时,就是老孟到前妻这里看儿子才露出马脚的。郭铁像个真正的流làng汉一样,和那些流làng汉一起争夺小酒馆里客人剩下的食物,晚上不是睡在长途汽车站的长椅上,就是睡在某个垃圾堆里。在老孟前妻家附近就有这样的一个垃圾堆,十几天的坚守,他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后来他放弃了蹲守,改成了在长途汽车站巡视。
是长途汽车站发往各地的班车提醒了郭铁,以前有人说过,老孟发迹就是在新疆的某县,那里有老孟以前的关系,就是到了山水市后,他仍和新疆的某县有着往来。他决定前往某县。郭铁是在夜班车时混到长途汽车上的,售票员发现他时,车已经驶出去很久了,他没钱买票,被粗bào地从车上推了下来。长途车一路绝尘而去,他只能顺着车的辙印往前走,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到了某县。
郭铁事后庆幸自己成为了一个流làng汉,如果他不是个流làng汉的话,他就不会发现老孟。
已经成为流làng汉的郭铁,长发披肩,头发脏乱。他每天在一个过路桥下睡,他睡在桥东,桥西还有一个流làng汉。那个流làng汉的行为引起了郭铁的注意,他发现桥西那个流làng汉吃的竟是盒饭,每日三餐吃饭很准时,平时总是躲在桥西的桥dòng里不出来。看来,这不是个一般的流làng汉。
郭铁就是在这时开始接近那个流làng汉的。第一次他捡了半截烟头去桥西找那个流làng汉借火,那个流làng汉似乎极不情愿有人打扰他,很不情愿地把半盒火柴扔给他。那个流làng汉在半张报纸下摸火时,郭铁看见有一盒完整的烟也在报纸下。看来这个流làng汉是假的,因为天黑,那个流làng汉又低着头,郭铁几乎没有看清那人的脸面。
郭铁发现那人就是老孟时,是第二天的早晨。那一夜郭铁几乎一夜没睡,一门心思地盯着桥西那边的动静。第二天一早,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了桥西那孔桥dòng下,那个流làng汉毫无戒备地睡得正香,半张脸被长发遮住了,另外半张脸显然长满了胡子,但郭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就是老孟。
那一刻,郭铁惊讶自己在这里会遇到老孟,他怀疑自己还是在做梦,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差点叫起来。
如果世界上没有偶然,就不会有那么多好事发生了,老孟正毫无戒备地沉睡在自己的梦乡里,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jīng心安排的逃亡生活会在这天早晨画上句号。
老孟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郭铁捆上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微笑着的郭铁。老孟一时不知自己在哪儿,他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半天才认出郭铁。过了许久他才说:“你,你不是郭铁么?”
郭铁说:“就是我。老孟,咱们回去吧。”
老孟仍不解:“你抓我?”
郭铁说:“就是我抓你。”
郭铁带着老孟来到某县公安局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郭铁没费多少口舌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公安局的人早就接到了山水市的协查通缉令。山水市已经派人来到了新疆,前两天还和某县公安局的人jiāo流过情况。
郭铁坐在值班室里,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山水市的公安民警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一刻,郭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8·
蹲坑
老洪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和警察打过jiāo道,没想到,鞋厂不景气,他提前退休,在一片家属楼前摆了一个修鞋摊,警察却找到了他。
找老洪的警察确切地说是个便衣,那是初冬的一天中午,天气有些温暖,但毕竟是冬天了,还是让老洪咝咝呵呵的。老洪没什么活计,现在不知为什么,修鞋的人少了,不知是鞋的质量好了,还是人们都有钱了,不再为一双鞋修修补补了,老洪的修鞋摊前就很冷清。老洪困惑也茫然,袖着手,视线很低地瞄着过往行人的脚,确切地说,他是在看那些五花八门的鞋,他真希望那一双双鞋都递到他的面前,让他修也修不完。老洪修鞋的技术应该说是一流的,他是鞋厂的八级工,什么样的鞋到了他的手里修出来,比新鞋还结实。可那一双双五花八门的鞋,只是在他眼前穿梭往来,没有一双肯向他的鞋摊前走近,老洪就有些失望,甚至落寞。
老洪正落寞着,一双挺大尺码的鞋坚定不移地向他走来,最后就停在了老洪的面前。老洪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张脸,那脸孔很硬派,典型的北方人的脸,老洪愿意看这样的脸,凭经验,这样一张脸的人,办事说话都很利索,不会拖泥带水。果然,那人看了老洪一眼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老洪面前的小马扎上,然后脱下一只鞋,又脱下一只鞋,毫不犹豫地递到了老洪面前。老洪接过鞋,却无从下手,那是一双八成新的鞋,从里到面再到底,做工没的说,此时,那双鞋是完好的,不需要修。
老洪看完鞋,然后又一脸困惑地望着那男人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