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说:小高这是何苦呢,没gān什么,就这么委屈死了。就是gān什么了,又能怎么着。现在有几个男人没点花花事,就是没有的,难道他们心里不想吗,只不过没机会罢了。小高太想不开了,都什么年代了,为这点小事死了,不值,太不值了。小高死得冤。
老宋的一席话,让大家都轻松起来,有好几个人,打闹着让老宋jiāo代自己的花花事。刚才,为高松的死所营造出的凝重悲伤气氛已经dàng然无存了。
两天以后,机关为高松开了一个追悼会。
人们已经不像两天前那么悲伤了,参加追悼会的人们心情已经平静了,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该悲伤的也悲伤了。于是人们心情平静地开了这么个会,和别的会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徐梅也来了,还有四岁的女儿。徐梅脸色正常,似完成了一桩使命的轻松,平静压倒了悲伤。
四岁的女儿怀里抱着高松的遗像,站在妈妈面前,面对着父亲的骨灰盒。那是机关出钱买的骨灰盒,是处长老杨办的,花了两千八百多元,属于高档品那一种。因此,骨灰盒很漂亮,做工jīng细,人们都不忍心往里面放骨灰了。四岁的女儿还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徐梅告诉女儿,爸爸死了。在女儿的心里,爸爸死了跟爸爸出差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女儿一点也不悲伤,她神情欣然地打量着眼前的骨灰盒,这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盒子。
马局长的声音在说:人民公务员,高松同志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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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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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副厅长晚六点准时走出了办公室。今天机关没有什么应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正点下班。在六点差五分的时候,他呼了自己的司机小衣,告诉小衣自己今天将准时下班。王副厅长走出机关办公楼时,他的那辆黑色“奥迪”还没有来,他习惯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这时他发现已经是六点五分了。他习惯地向停车场方向望了一眼,看见一辆“奥迪”正缓缓驶来,到了近前,他才看清不是自己的车,是张厅长的车。张厅长的司机小梁摇下车窗冲王副厅长点了点头,这时,张厅长出现在王副厅长身旁,张厅长就说,怎么,老王你的车还没有来?
王副厅长忙说:不着急,我再等一等。
张厅长这时已走到车旁,司机小梁早已下车为张厅长打开了车门,等张厅长坐进去后,用力适度地把车门关上了。
张厅长的车不急不慢地从王副厅长眼前驶了出去。
王副厅长又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他有些焦灼,在台阶上走了几步,向停车场方向望了望,那里只剩下一辆车了,王副厅长知道,那辆车就是他的。可那辆车千呼万唤,却不见小衣把车开过来。王副厅长当副厅长已三年有余了。司机小衣自然也就是他的专车司机了。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走出来,小衣总是及时地把那辆“奥迪”开到他的面前,然后走下车,拉开车门,直到他舒服地坐好,小衣才把车门关上。小衣今天迟到了,这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王副厅长有些不适应,站在机关门口的台阶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又看了一次表,这时距他离开办公室已经二十分钟了。王副厅长有些不耐烦了,他最后朝停车场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气汹汹地走出机关,走过一条马路,挥手拦了一辆“的士”,他上车时用了很大的劲把车门关上。出租车司机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说出了家的位置,便一言不发了,他把头靠在坐椅上,闭上了眼睛。
昨天,机关组织处就把他的退休申请报到了省委组织部。虽然他距退休还有几个月时间,但机关的工作程序一直是走在了时间的前面。尤其是gān部工作,历来都是如此,不论是晋升还是退休,机关的处以上gān部,总要经组织部门这么提前地走上一遍,谁都知道,不管走不走一遍,该升就升,该退就退,但机关就这个程序。
以前王副厅长对这一程序早就司空见惯了,觉得没有什么,一切都很正常,当轮到他自己时,他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有一丝失落,又有一点别扭,总之心里有些堵得慌。那份儿感觉有点像人生下来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面对死亡一样,当死亡离自己还远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管怎么活,总是有滋有味的;当死亡真正走近时,人才感受到了那份儿恐惧。
当王副厅长坐进出租车里,而不是自己那辆熟悉的“奥迪”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要退休了。也是在这时,他对司机小衣第一次有了一种厌恶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小衣给自己开了将近四年的车,对他的习性了如指掌。只要他一坐上车,小衣总是及时地放起音乐,小衣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歌曲,每次有“业余活动”时,在有“卡拉OK”的场合里,王副厅长总要唱几首自己喜欢的歌,小衣总是不失时机地更换录音带。当然,都是王副厅长最爱听的。有时,王副厅长在车里会接到电话,有时也打出电话,小衣总是能很好地掌握背景音乐的声音,不太吵,也不会冷清,总能恰到好处,当然也不排除私人性比较qiáng的一些电话,小衣这时似乎就没了耳朵,只剩下一张表情专注的脸,十二分专注地开车。王副厅长有什么事似乎也不回避小衣,他习惯在车里给柳琴打一个电话,白天在办公室忙一天了,晚上在回家的途中和柳琴讲上几句温存的话,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有时就在电话里约好了两人的见面时间和地点。
柳琴是文化厅下属一家影院的经理,她和王副厅长的关系,机关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原来柳琴在机关时,两人的关系就有些说不清楚,后来,柳琴到了一家影院当上了副经理,后来又当上了经理,两人似乎就不太避讳什么了。成了不是公开的公开秘密。
今天,王副厅长坐在出租车里,无论如何已没有了和柳琴通话的情绪了。出租车离他住的楼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便让出租车停下了。他还不适应让人们看到他坐出租车下班的那种眼神。
当王副厅长下了出租车之后,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显示的电话号码,知道是司机小衣打来的。他不知道小衣今天是什么原因没准时送他下班,不管怎么样,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他不理睬小衣的电话,任凭小衣的电话不屈不挠地响下去,最后他索性把电话关机了。
司机小衣今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下午的时候,车队司机好几个人都没有出车,聚在一起没什么事可gān,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张厅长的司机小梁就说:“咱搓几圈麻吧。”一经小梁提出,便得到了大家积极的响应。机关上班时间不允许打麻将的。司机们自己有一间办公室,除厅领导有专职司机外,其他司机都是临时性任务,有时一天也在办公室坐不了几分钟,有时闲着一天也没什么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经常关起门来打几圈麻将。司机玩麻将时,大都有厅长副厅长的司机参加,这时他们玩得才放心,就是被办公室的领导撞见,一般也不会挨太严厉的批评,顶多说上一句:下不为例。然后就嘻嘻哈哈地散场了。在车队司机的地位中,厅长司机小梁的地位最高,然后依次是刘副厅长的司机小诸,王副厅长的司机小衣……他们约定俗成地把小梁叫一把手,小诸是二把手,小衣是三把手……一把手小梁提出搓几圈麻将,小衣就问:带不带彩?小梁说:当然带彩,不带彩还玩什么劲儿?几圈下来,小衣手气不好,一局也没开和,白白地拿出去几十元。眼见着就到了下班时间,小梁就说:还玩么?小梁今天手气好,这时他的兜里已有了些进项,小衣这时有些输红了眼,刚抓完一把牌,觉得这回开的面很大,他要打一个翻身仗,便要继续玩下去。小梁这时退了出去,拉过一个看热闹的司机顶了自己的缺,他准时把车停在了办公楼前。王副厅长呼小衣时,小衣正在关键时刻,有人就说,三把手都呼你了,你还不去?小衣紧张得呼吸都深一口重一口的了,眼看着自己就开和了。说什么这时也不能走。可一直等了半天,自己要碰的那张五条一直没出现,眼睁睁见下家和了。大家就说:算了算了,明天再说吧。输红了眼的小衣就说:再来一把。有人就说:你不怕王副厅长找你麻烦?小衣这时热血撞头,没深没浅地说:找啥麻烦,他再过几个月就退了,我还怕他?众司机们就笑笑,认为小衣说得在理儿,便继续玩下去。直到小衣和了一把,他才慌慌地推了眼前的牌,打了王副厅长的手机,他想找个理由解释一下,见王副厅长关了手机,他才知道,王副厅长是真的生气了。他也摔了电话,心想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白白输了几十元钱。然后气冲冲地出门,开着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