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便开始了。
报名的时候,陈平、李胜明、田壮三个人在一起,他们一直站在队伍的前面,报完名后,几个人倒背着手便像首长似的站在台阶上,他们这一站,便看见了抢陈平军帽的那三个人,那三个人也看见了他们,用手指指点点地指着他们,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陈平便把李胜明和田壮拉到一旁说:粮食局那几个小子也来了。
田壮就说:怕啥,他报他的,咱报咱的,你还怕他们再抢你军帽。
陈平说:要是能当上兵,还愁没有军帽戴,我是想揭发他们,让他们报不上名。
能行?李胜明抓着头说。
看我的,到时候你们俩人给我做证明。陈平说。
田壮和李胜明点点头。
陈平就向王连长走去,他又学着战士的样子给王连长敬了个礼,王连长认出了陈平,便问:你有事?
陈平就说:我有个重要情况向首长报告。
陈平接下来便把粮食局那几个人抢军帽的事说了一遍,并叫过李胜明和田壮来做证明。
王连长就沉思。
陈平就说:首长,革命队伍可不能要这样的人,队伍中军帽那么多,他们要是当兵,队伍还不乱了套?
王连长就笑了笑,拍了拍陈平的肩头,然后走到张部长身边,小声地和张部长说了几句什么,张部长向陈平这面望了望,又冲王连长说了几句什么。王连长便向队伍中走去,他停在粮食局那几个人面前,说了几声什么,那几个人很不情愿地随王连长走到一间办公室里。
陈平冲田壮和李胜明说:好戏在后头呢!
不一会儿,那三个人便从办公室里出来了,那三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其中一个咬着牙冲陈平说:山不转,水转,等着瞧。
那三个人走了,一直走到武装部门外。
王连长接着也从那间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到三个人身旁的时候,就依次和三个人握了手,并又掏出小本,把田壮和李胜明的名字也记下了,又分别握了握他们的手。
陈平意犹未尽地说:首长,我还会写诗。
王连长就好奇地又打量了陈平一次,然后说:真的?
陈平说:不信我现在就写一首给你看。
王连长就说:好,好!
陈平当下便躲在一旁,从身上拿出小本,背对着人们写了起来。没多大工夫,陈平就把诗写好了,陈平写的是四句诗。他把写好的诗递给王连长。
陈平的诗是这样写的:
天气晴朗人心暖,
革命青年应招来。
一颗红心向着党,
前进路上不迷航。
王连长把诗看了,又连说了几个好,并把写诗的那页纸夹到了自己的小本里,再一次和陈平握了手说:欢迎你到我们部队来。
陈平就很幸福的样子。
不一会儿,白晔也报了名,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李胜明就羡慕地说:还是你行。
陈平就说:给首长留个好印象。
田壮没有说话,满腹心事地叹了几口气。
白晔望了眼那长长的队伍说:这次女的只招一个人呢。
三个人对白晔能否当上兵都不乐观,陈平就说:到时再想想办法。
几个人聚到一旁,一时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李胜明就蹲下身,他又去抠衣兜,终于在衣兜里又抠出一丝烟沫,然后卷了支烟,轻一口重一口地吸了起来。李胜明吸烟的样子有些悲哀。
王连长看见李胜明在吸烟,便沉着脸走过来,几个人忙站起来。王连长便冲李胜明说:你还会吸烟。
这次王连长认真地把李胜明看了,他看见了李胜明打补丁的裤子,还有那张菜色的脸。
李胜明早已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李胜明胆颤心惊地望着王连长,嗫嚅着道:首长,我错了。
王连长打量完李胜明,便说:我想和你谈一谈。
李胜明的脸就白了,他悲哀地叫了声:首长!
王连长冲李胜明笑了笑,把他拉到一旁。
田壮就说:坏了。
李胜明绝望地回过头,望了他们一眼。
陈平就说:李胜明当不上兵也不可惜,谁让他像农民似的。
田壮白了陈平一眼。白晔没有说话,几个人望着李胜明和王连长。
刚开始俩人站着说话,后来两个人都蹲下了,最后,人们看见王连长掏出了烟,先是自己点上,后来又递一支给李胜明,李胜明不接,后来还是接了。再接下来。人们便看见李胜明说着说着就哭了,王连长的眼圈也cháo湿了,后来俩人都不说话了。王连长又掏出小本在上面划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李胜明的肩膀。王连长便向回走去。
李胜明走回来的时候,几个人都担心地问:首长和你谈了什么7
李胜明什么也不说,只一遍遍地说着一句话:首长是个好人哩!
后来李胜明告诉田壮,首长问了他的家事,王连长后来不知为什么也哭了,王连长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当兵吧。
李胜明感叹道:首长是个好人哩。
田壮为李胜明吁了口气。
11
检查完身体之后,应征的适龄青年就少了大半。张部长和王连长在报名的时候,已目测了一回,认为不太合适应征的,被他们私下里画了×,这些×又带到了医院,特意和医生jiāo待,这些画×的人要特殊关照一下。这样一来,应征的男青年剩下了二十人,田壮、陈平、李胜明也在剩下的二十人中。女的剩下了十人。男青年中竞争力相对小一些,二十人中最后要选中十人,女的十人中只选一人。田壮、陈平、李胜明都暗自为白晔攥了一把汗。那些天,白晔也显得六神无主。
接下来,开始严格的政治审查了。
这一查,田壮和白晔就查出了大问题。
他们的问题自然和他们的父母有关。田壮不是因为母亲不正派,而是因为父亲。父亲在朝鲜战场战俘营中不明不白地失踪,这么多年一直无声无息。
这个问题是刘副镇长提出来的,问题一经提出,张部长和王连长便都觉得这问题有些难办。张部长曾是田壮父亲的老战友,他们那时,在一个团,他们几乎同时担任的排长,团里开gān部会时,他们经常见面,私人关系还不错。于是他就说:我觉得田排长不会有什么问题,一定是牺牲了。
刘副镇长就说:证据呢?没有证据,咱就不能说他是死了,也不能说他活着,总之,田壮是不符合入伍条件的。
刘副镇长在当副镇长前,曾是革命委员会的主任,曾是郊区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后来文革开始的时候,他就拉了一群农民揭竿而起,进驻到了镇里,先是把老镇长赶下了台,成了山镇革委会主任,后来又当上了副镇长。当上副镇长之后,人便奇迹般地发福了。发福的刘副镇长是很讲原则的,于是田壮的事情就卡壳了。
田壮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家里做着入伍前的准备,他在整理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儿时的照片,还有父亲的一些遗物。陈平来告诉他这一消息时,他便傻在了那里。醒过来之后,他便一屁股坐在了chuáng上。
母亲张香兰得知这一切时,脸也白了,她喃喃自语着:我担心的就是你爸,其实你爸去朝鲜时,你才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