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_石钟山【完结】(24)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李胜明就心惊胆颤地答:哎——

  三个人先回到宿舍,他们坐在chuáng上,田壮和陈平木木呆呆地望着眼前失魂落魄的李胜明,李胜明就说:我完了,刚到部队就弄了个这,以后该咋办哩?

  田壮愧疚地说:其实你也是为我们。

  陈平拍着自己的腿,吸着气说:咱们都刚当兵,以后能否在连队gān好,关键是要踢好头三脚。

  李胜明长叹一声道:我的头三脚算完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关班长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他背着手在李胜明面前踱了两步。李胜明站起身,声音哽哽地说:班长,我错了。

  关班长吸溜一下鼻子,看了眼陆陆续续走回来的新兵,然后冲李胜明说:这样吧,咱俩先到外面去谈一谈。

  李胜明说:哎——

  关班长皱了一下眉头说:以后不要说“哎”,要答“是”。

  李胜明又说:哎——

  关班长便带着李胜明出去了,李胜明仍提着自己湿淋淋的帽子,那天晚上,他一直提着那顶湿淋淋的帽子。

  半晌,又是半晌,关班长和李胜明就回来了。李胜明手里的帽子已结上了层薄冰,在灯下闪闪地反着光。李胜明的脸和耳朵也泛着一层白霜,他的泪痕凝在鼻翼两侧。

  关班长揉揉鼻子说:咱们开个小会吧。

  三班的新兵们便都围过来,chuáng上地下地坐下,关班长坐在马扎上,他坐在十几名新兵中间。这时其他班也被班长召集起来,分别坐成了几堆。

  关班长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就压低声音讲话。他的讲话内容是连长在饭堂里讲过的那些话,但新兵们仍听得很认真。最后关班长就说:今天李胜明同志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其实呢,也是咱们三班的错误,是我这个班长没有当好。说到这便停了停,很威严地扫了眼大家道:以后咱们力争在工作和训练中把其他班比下去,同志们有决心没有?!

  新兵们就七嘴八舌地说:有。

  关班长很不满意,又扫了眼大家,然后又问:到底有没有。

  这次回答得很整齐。

  别的班新兵不时地引颈朝他们这边张望。

  后来,王亚军连长就chuī响了熄灯哨。

  宿舍的灯熄了。只有院内的一盏孤灯,昏huáng地亮着。有几许亮光朦胧地透进宿舍内。

  李胜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他把被子蒙在头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田壮和陈平就躺在李胜明的身旁,两个人都听到了李胜明的哭声。两个人睁大眼睛,也久久睡不着。

  2

  盲区,这是飞行部队中的一句术语,意为看不见的地区。

  自从大青山这片空域被称为盲区后,便再也没有飞机驶入此空域了。这片飞行中的死角,终日被一种神秘的氛围笼罩着。

  新兵们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可以看到庞师长在山头长久地伫立,有时他的身旁会出现一位年轻的军人,有时只有他自己。后来新兵们知道那位年轻的军人叫欧阳江河,一名很年轻的飞行员,再后来,年轻的欧阳江河突然被庞师长宣布停飞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然而此时,这一老一少两位军人在大青山上伫立成了一道风景。

  飞机场的老飞行员和老兵们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议论的话题似乎也都说尽了,他们只是远远地瞥一眼这道风景,又各忙各的了。

  每当那团神秘的烟雾笼罩了大青山时,飞行员们一脸茫然地望着那团烟雾,他们眼里没了惊奇,没了神秘,有的只是茫然,连同那道一老一少两位军人矗立起来的风景一起,已成为大青山的一部分,盲区的一部分。

  熟悉便不显得惊奇了,有的只是熟视无睹。盲区就是盲区,它已成为人们的一种心理定势。于是盲区有了它的历史和今天。

  新兵训练开始了。

  新兵训练的地点就在飞机场的牵引跑道上。训练时以班为单位,新兵连的十几个班,便分散在光洁的跑道上。跑道周围有雪,不厚,被风刮得纷纷扬扬飘起来,不时地扑在新兵们的脸上。新兵们都显得很兴奋,不觉得冷,挺胸抬头地立在跑道上,听从班长的召唤。

  主跑道上的飞机停在起飞线上,高昂的引擎声,低一声高一声地传来,似乎在给新兵们伴奏。

  太阳依旧躲在大青山的后面,山的yīn影便笼罩在新兵们的头

  不知什么时候,山头滚过一团又一团浓浓的白气,似雾又似云,浓浓地笼罩在山头。天顿时就暗了一些。

  新兵们看到这里就议论纷纷。

  李胜明说:大冬天的,怎么下起了雾。

  田壮瞅着山头,疑惑地说:不像雾,倒像是下雪了。

  关班长也仰头望大青山,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听了新兵们的议论,清清嗓子说:我现在告诉大家,大青山可不是一般的山,神神乎乎的。

  兵们就一起扭头望关班长,关班长白着脸说:以前这里经常摔飞机。冬天时冷不丁地下雾,夏天时,这里还下过血呢,从山上流下来的全是红水。

  李胜明和田壮就定定地望着大青山。

  关班长又说:以后你们见多了,就会习惯的。

  李胜明问:不会是要地震吧。

  关班长咧咧嘴。

  正说着,笼在大青山那似雾又似雪的一团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了,一副云开雾散的样子。大青山依旧露出原来的面孔,沉沉的、冷冷的,似蹲在天地间的一个老人,在孤独地想着什么。

  李胜明的帽子仍没有gān透,cháocháo地带在了头上,此时那帽子已被冷风chuī硬,硬撅撅的地戴在头上。昨夜他蒙着被子哭了大半夜,现在眼睛仍红肿着。他真诚地望着班长,严肃认真地执行着班长发出的每一个指令。

  关班长鼻子受冷之后,吸溜起来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他不停地吸溜着鼻子,训练一会儿,便搓着手,一边往手上哈气一边说:真他娘的冷。

  陈平的jīng力似乎有些不集中,他不时地向女兵训练的地方望几眼,女兵们站成了三排,王连长亲自在训练女兵,于是女兵们就感到很幸福,在连长的操练下,不时地喊出一两声整齐而又响亮的口号来。

  三十几个女兵,穿着都一样,惟一和男兵不同的是,就是她们的头发,从帽子后面露出来,陈平一时拿不准哪一个是白晔。他在众女兵中寻找了一会儿,觉得她们每一个都像白晔,又每一个都不像,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种无绪的寻找。

  刚开始新兵们训练得还很新鲜,训练了一气,当太阳从大青山后面升起来的时候,新兵们刚开始高亢的热情松散了下来,关班长也松散了下来,他一边吸鼻子,一边也往女兵那边张望,于是他便说:他妈的,这天!

  连长终于离开女兵们,向他们这边走来,关班长看到了,便清清嗓子说:注意了!新兵们便在队列里抖起jīng神站好。

  王连长终于走到他们队前,并停了下来,关班长便端起拳头向连长停的方向跑了两步,敬完礼报告说:连长同志,一排三班正在训练,请指示。

  王连长就说:关班长,你就过来一下。

  关班长便走过去,和连长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王连长不时地朝队列里望一眼,关班长也望。李胜明的心就跳了几下,他垂下头去,小声地冲身旁的田壮说:他们一定在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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