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_石钟山【完结】(33)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陈平说:我不愿意给庞巧妹写诗,她总是缠着我。

  白晔就说:你现在是诗人了呢。

  陈平就说:你还不知道我,就是写着玩玩。

  白晔这次很认真地说:新兵连结束,你真的要去机关么?

  陈平就说:上次师里的付gān事来,就是和我聊写诗的事,没说去不去机关。

  白晔说:要是能去机关最好,和首长近,对以后的进步有好处。

  陈平不说话,在想着什么。

  白晔说:给家里写信时,替我问候你爸妈。

  陈平说:我以前写信都是以咱俩的名义。他在说咱俩的时候,故意把语气加重了。

  白晔叹了口气说:我这辈子是不会忘记你们一家对我的好处的。

  陈平忙说:这么多年,咱们不都是一家人么?我们家从来也没把你当外人。

  白晔的眼圈就红了。

  陈平忙又说:别想那么多了,咱们既然都出来了,就争取gān出些名堂来。

  这时有人来了。俩人便不再说话了。

  ·6·

  第二章

  10

  元旦前的一天晚上,新兵连便放假了。连长要求班里自己组织活动,外面又冷又黑,距其他老连队又远,自然没有什么活动好搞。于是关班长坐在铺上,让三班的十一名新兵围着他。关班长那只小酒瓶里不知什么时候又装满了酒,他一边抿着酒,一边望着大家。

  关班长就说:谁会唱歌,给大家唱一首。

  没有人说话,各自望一眼班长便垂下了头。

  李胜明就说:那我就唱一个,都是在新兵连学的,其实大家都会唱。

  关班长就鼓励他说:你唱,你唱。

  关班长说完又抿了一口酒,酒气在三班中间飘绕着。

  李胜明清清嗓子便唱了: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革命把我们团结在一起,

  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

  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李胜明唱的时候,新兵们就一起拍着巴掌。关班长一边听一边吸溜着鼻子,最后他就说:好。

  然后关班长便长时间沉默起来,关班长不说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便都跟着一起沉默着,半晌,又是半晌,关班长就说:再过十几天,新兵连就该结束了。新兵连结束的日子,也是大家分手的日子。

  关班长说这话时,似乎很动情,新兵们在那一瞬似乎也有了离别的情绪,然后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的,目光里便多了些恋恋不舍的东西。

  关班长又说:大家都知道,我来新兵连前,在警卫连工作,新兵连结束后,不知有没有人愿意去我们连队工作。

  新兵连是个临时性单位,每逢新兵来时,上级便从各个单位抽调来一些gān部和一些老兵,充当新兵连的骨gān,结束后,便回到原单位了。

  关班长这么说完,惟有李胜明说:我,我愿意跟你走。

  关班长看了眼李胜明,又拍了一下他的背说:好,我没看错人。

  听关班长这么说,便又有几个新兵说:我们也去,我们不想和关班长分开。

  关班长就有些高兴了,他放下酒瓶,满嘴酒气地说:好,真好,算没白当一次你们的班长。

  最后关班长就说: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吧。

  众人都说好,并热烈地鼓了掌。

  关班长便红着脸唱了,他唱了一首流行于五十年代的歌——

  天上布满星

  月牙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伸

  关班长唱得很动感情,灯光下有两滴清泪悄然滴在他的手背上。

  李胜明也动了感情,他又想起了家里的父亲,想起了村里的人们坐在他家的小院里和父亲难堪的情景,便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

  关班长和李胜明这一哭,新兵们便都想起了家里的亲人,于是便一个个都眼泪汪汪了。

  关班长这时清醒过来,抹了把眼泪,拿起小酒瓶,大口喝了两下说:同志们,元旦了,该高兴才是。今晚没啥事,都找老乡去玩吧。

  活动就这样结束了。

  关班长哪也不去,躺在自己chuáng上想心事。

  田壮和李胜明想到了白晔和陈平,不管怎么说四个人都是同学,新年了是该聚一聚了。

  田壮就说:咱们找陈平聊聊天吧。

  李胜明点点头。

  俩人刚走到门外,便看见了陈平。

  陈平说:我正想找你们俩,今晚连长回家了,去我那坐一坐。

  田壮和李胜明便随陈平来到二楼,路过女兵宿舍时,几个女兵正坐在屋里唱歌。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白晔已经在屋里坐着了。

  几个人见了面,都很高兴的样子。

  陈平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烟,很大方地说:抽吧,这是我用稿费买的烟。

  他们便说说笑笑地每人点上一支。

  李胜明吸着烟说:陈平你说不准真会成为一个诗人呢。

  陈平看了眼白晔说:我就想当一名诗人。

  白晔没说什么,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那手指又白又细。

  田壮看见白晔的手指,就想起了张芳,张芳也有这样又细又白的手指。临来部队的前一天晚上,他去荣军院告别,那晚正是张芳值班。他和张芳在值班室里坐了好久,张芳在灯下也是一边摆弄手指一边说:壮哥,当兵好哩。

  他听了张芳又柔又甜的话,心就跳了跳。他的嗓子有些gān,不知说啥好。他狠了狠心,终于把张芳那双手捉了,张芳也没挣扎,似乎等着他这一握等了许久了。

  他气喘着说:明早我就走了。

  张芳点点头,垂下头,有两滴泪顺着张芳的眼角流了下来。

  他有些慌,忙说:莫哭,哭啥哩。

  张芳说:壮哥,我高兴哩。

  他就用力把那双手捉了,捏在自己的掌里,似捏了团面那么柔。

  半晌,她说:壮哥,你不会忘了我吧。她说完这话时,瞥了田壮一眼。这一眼让田壮一生一世也无法忘怀,那是怎样的一眼呢,带羞,带爱,更多的是一个少女的柔情。

  他捉住了她,她在他怀里颤抖了一下。

  后来两个人站在地上,紧紧地拥在了一起,他的腿触到她那双修长又饱满的腿,他也剧烈地抖颤了一下,接着他嗅到了一个少女的芬芳。他寻着那芬芳便找到了她湿润而又柔软的唇,最后两双唇便粘连在一起。

  她含混地叫:壮哥。

  他气喘咻咻,紧紧地搂着她,似要把她融到自己的身体里……

  到新兵连后,他一直想给她写信,可不知为什么,他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写了几次,邮票也贴了,可他一直没有勇气把信投进邮筒。在这新年的晚上,他想起了张芳。

  女兵们的歌声一缕缕地飘过来,他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庞巧妹。他知道庞巧妹不在宿舍里,下午的时候那辆黑色“上海牌”轿车便把她接走了。他顺着轿车就想到了师长,他们这些新兵从没有很近地见过师长,就连团长也没见过。师长在田壮的脑子里遥远而又朦胧。

  陈平就说:沉默着gān啥,说点什么吧,过新年了。

  李胜明叹口气道:过完新年新兵连就该结束了,还不知被分去于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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