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希英看着秋瑾的脸,静静地听着。
忽然,监狱的通道上,一队兵勇打着火把列队过来,一片嘈杂。禁婆大吃一惊,连忙跑了过去。
为首的兵勇嚷道 :“带秋瑾,过堂 !”
“过堂?现在 ?”禁婆怔怔望着 ,一时竟忘了开门。
那兵勇嚷道 :“快开门,别啰嗦 。”
禁婆抖抖索索开了锁,铁链碰着牢门,发出刺耳的金属碰击声。
一群人拿着火把进来,墙上闪烁着各样的影子,如同鬼魂的舞蹈。
吴希英吓呆了,秋瑾把她拉到身后,说:“别怕。”那兵勇喊道 :“秋先生,过堂了 。”
“你们先出去,我就来 。”秋瑾一动不动,厉声 说道。那几个人怔了一下,退到通道的口上。
秋瑾从容地站起来,安慰希英道 :“别哭,这手帕你拿着,愿你就像梅花,经得起风雪,啊 ?”
秋瑾转过身,拢了拢头发,整整衣服,让禁婆带上铐,向希英和禁婆点头笑了笑,转身从容地走了出去。
一伙兵勇拿着火把,围着秋瑾,簇拥着往外走去。
他们并没有把秋瑾带到公堂,而是在街上拐弯抹脚地走着,夏夜的天空很晴朗,银河明亮地显着。周围死一般的沉寂,火把忽明忽暗地往前走,在风里摇摆不定。急促的脚步声和铁链的碰击声使几条狗惊恐地叫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前面出现一个亭子,秋瑾记得,这是轩亭口,看来他们是真的要处死我了!她很气愤,她不惧怕死,可是她不应该在这儿死。这里是处置江洋大盗的地方,难道在那帮清兵的眼里,革命党竟等同于江洋大盗?是啊,革命党又怎么不是江洋大盗呢?他们让清廷恐惧,正如同江洋大盗让那些苛酷的官吏心惊胆战一样。
兵勇把刑场围成一个大圆圈。在圆圈的正北面有一个桌子,桌子后面坐着章瑞年,他披着大红的披风,可能是为了避邪。
一个差役端来一碗酒,送到秋瑾面前,秋瑾平静地摇了摇头,差役看了一眼章瑞年,章瑞年摆摆手, 差役退了下去。
秋瑾冷然看了章瑞年一眼,就掉过头去,神色庄严,凛然不可侵犯。
章瑞年等了一会儿说 :“秋瑾,在你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
秋瑾转过头,说 :“我死无所畏,只是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
“讲吧 ?”章瑞年说道。
“一,让我写信跟亲友告别;二,临刑时不许脱我衣带;三,死后不许枭首示众 。”
“嗯,这第一个条件吗……贵大人已有安排,后两个条件我答应你 。”章瑞年说道。
秋瑾转过身,慢慢朝那个“圆圈”中间走去。
天上的星星依然眨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一切。一眉淡淡的新月不知什么时候也挂在天边。时间,已经是丙午年六月初六的凌晨。
风景宜人的西子湖畔,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风雨亭 ”,它背山对水,装点着周围碧水青山的优雅。各方的人们到西湖都要来这个小亭子里坐坐,欣赏那份平静的美好,享受自己恬淡的自由。知道的人明白,这里葬着一位民主革命的女英雄。她,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普通女子中的一个,她,又绝不属于那千千万万之中,也正是为了那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她把自己 的青chūn献给了心中的自由。
人们往往钦佩那些戴着橄榄枝花环的英雄,却很少想起那些在英雄的事业中倒下的人们。他们,在最艰难的时候挺起胸膛,把自己化成胜利花环上的一片树叶,他们,是自由的追求者,而他们却没有品尝到自由花果的芳香,他们,是幸福的创造者,而自己面对的却只有黑暗。
然而,历史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那片洒着热血的土地也不会忘记。所以至今,爱好自由的人们仍然深深记着那个名字:秋瑾——一个为着民主和幸福献出生命的女子。
就让我们以她的一首小诗,来结束这段斗争的文字。
大好时光一刹过,雄心未遂恨如何?
投鞭泡海横流断,倚剑重霄对月磨。
函谷无泥累铁马,洛阳有泪泣铜驼。
粉身碎骨寻常事,但愿牺牲保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