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谈鲁迅》作者:李敖【完结】
这是李敖在他的《李敖有话说》节目中对鲁迅态度的大表白。我认为这是很有意义的。因为李敖的jīng神在于他的言论“除去了一些情感化文字,拿出的全是证据”。在这里自然有许多自认为对鲁迅有很多研究的人,但我不得不说,对鲁迅的研究,李敖是最多的。
我最想说的是:希望对李敖有偏见的人能够一字一句读下去,至少能够看完。如李敖痛恨蒋介石,但在监狱里为了研究蒋介石,却能够将四十大卷的《蒋总统言论全集》仔细阅读,细细批注,因此他的“骂人”和其他人并不同。但加入真有人的偏见已经不可救药了,你就不要看是谁写的了,就当一个普通人写的好了,但希望大家能够读完。
鲁迅是被大陆政治神化过了的,没有错。李敖的确是将鲁迅的所有书一字一句读完过了的,我们如今骂李敖却不能把李敖的书一字一句读完,这样骂他,有凭据吗?希望那些不满李敖骂鲁迅者,至少先了解他批评鲁迅的观点,要不然,就是空骂,就是鲁迅式骂人——除去感性化词语便没有了证据。
当然,对于鲁迅的观点,这里的观点并不全,如果想知道,只能去阅读李敖的其他书籍。
我这个节目从谈鲁迅开始,从谈孙中山开始,就惹来一些不同的意见,因为大家有些人习惯上觉得孙中山是多么伟大,伟大得没有缺点,鲁迅是多么了不起,了不起到不可以批评。当我的节目里面批评到孙中山,批评道鲁迅的时候,当然就惹来一些反弹,可是我还是跟着证据来说我所要说的真话。我一再跟大家说,鲁迅是一个被过分捧出来的人物,像滚雪球一样,山上下来的时候,从雪山上下来,本来是一个小的雪球,越滚越大,因为他滚的过程里面,它会粘到其它的雪,其它的雪也附加上去,这个球越滚越大,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变成一个大雪球,鲁迅的声名就是这样子变成了大雪球。譬如有人说,鲁迅是多么勇敢,敢写文章,怎么怎么样,大家知道吗?真正敢写文章的勇敢的人,是李敖这种人,为什么呢?因为是在国民党势力最集中的地方,国民党在四九年撤退到台湾,兵败山倒到台湾,在台湾这么小的岛上,中间有山管制,四边有海也管制,所以在台湾的这些小的平地上面,国民党的力量是如日中天,它的控制力是从来没有这么qiáng,所以它那时候整我们,gān涉我们的言论自由。我们在国民党这种控制之下,能够写文章是特别勇敢的人。
可是我们想想看,鲁迅当时的写作环境是什么呢?大家看看十三个月前,内地出的书,就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的书,叫做《中国的租界》,什么是租界啊?租界就是在过去不断地有洋鬼子和东洋鬼子就是日本人,在我们中国的领土上面自己划了一个特区,这个特区他们可以有独立的司法、独立的警察、独立的管辖权,这个就叫做租界,就是国家中的国家。中国的领土上面来了一个英租界,是英国的国家;美国的国家,美租界;法国的国家,法租界;小日本,日本的国家,日租界。所以在中国的上海、天津这些大城里面,都有这些外国人的势力范围,叫做租界。中国人在租界里面,洋人就管不到了,一切要动手动脚,除非暗杀,否则的话呢,你的管辖权被洋人遮盖了。换句话说呢,鲁迅在租界里面写文章的话,他受到洋人—当时是日租界—日本鬼子的保护,也就是说,鲁迅生命最后的十年,他是在日本人的保护之下写的文章,说政府要gān掉他,出面要把他gān掉,暗杀他,否则的话,没有这么大的仇恨。鲁迅写文章,文章卖出去可能被骚扰,可是呢他本身很安全,不会像我们这样,动不动就被关起来了,判个十年徒刑,不会。所以鲁迅的勇敢,在我们看起来,我们必须说,他的勇敢是来自租界的保护。
大家看这就是公共租界碑,清朝立起来的,大家注意租界这两个字,如果取一半的话,这边是个且字,另一半叫介。大家看,老式的《鲁迅全集》里面有文章,《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集》、《且介亭杂文末编》。什么叫做且介呢?就是租界的一半叫且,租界的一半叫做介,且介亭,换句话说呢,等于半个租界。为什么半个租界呢?就是日本人的日本租界以外,它又越界筑路,就延伸它租界的力量,叫半租界,鲁迅就住在半租界。他把他的文集,有三本书就以且介亭的名义出版,所以今天我拿出书来给大家看,就是鲁迅自己在租界的保护之下,甚至他的书名都这样子表示出来了。这是鲁迅当时在租界里面的照片,今天把鲁迅说成英雄的人,说他多么敌视,或者与国民党政府对gān,把鲁迅描写得多么高风亮节,我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我愿意大家看看记录,看什么记录呢?就是看看鲁迅在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一年这四年之间,他每个月领的钱,领的gān薪。向谁领钱呢?向国民党的政府拿钱,有什么证据?大家看日期,一九二八年一月三十一号,就是拿的是正月的薪水,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二号,拿二月份薪水,四月十三号拿三月份薪水,看到没有,五月六月七月八月,然后一九二九年一月,一路过来到十二月,一九三零年这一路过来,看到没有,一九三一年一路过来,时间都列举得清清楚楚。从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一年,一共是四年零一个月,每个月多少钱呢?每个月三百块钱,三百块钱相当于多少钱呢?相当于一个大学教授半倍的薪水,大学教授拿两百块,鲁迅拿三百块,拿国民党的政府三百块钱,拿了这些钱能做什么事情呢?三百块钱可以买,大家看好啊,这就是一两huáng金,三百块钱可以买这样子十个,就是十两huáng金。一个月三百块钱,四年零一个月,一共就是四百九十两huáng金,我们就拿不动了,就这种huáng金,四百九十两,鲁迅拿了国民党政府四百九十两huáng金,当时挂的名义,是从大学院到教育部。
他在一九三二年三月二号写信给他的老朋友许寿裳,他说数年以来绝无成绩,这几年以来绝没有成绩,什么原因呢?他领gān薪,他没有成绩,那么谁给他的gān薪,谁帮他忙?他的老朋友蔡元培帮他忙,所以他可以连续得到四百九十两huáng金。如果鲁迅是高风亮节的,如果鲁迅跟国民党势不两立,如果鲁迅说,我即使在国民党统治之下,我要做工来换取我的收入的,都不该拿这个钱,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做工,数年以来绝无成绩,国民党给他这个钱照收,就这样子。所以如果说这样子叫高风亮节的话,显然不是。我拿出证据给大家看,证明了鲁迅拿了国民党的钱,鲁迅的弟弟,就是后来做了汉jian的周作人,大家注意,这周作人晚年因为他有汉jian的底子,小心翼翼不敢多说话,可是他写了一些私人的信,私人信里面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谈到他的哥哥周树人,就谈到鲁迅。像周作人这段话信里面说,鲁迅著作中,有些是他生前编订的—就表示鲁迅自己认定认账的—可是其中夹杂有不少我的,就是他弟弟周作人的文章。当时呢,看到没有,这个《新青年》的《随感录》中的有鲁迅的文字,笔名叫唐俟,其实却是我作的,是周作人作的—周作人的文章被他哥哥吃掉了,放在鲁迅的文章里面,有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