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装着惊讶地说:"你说是防备?新罗的军备扩张为什么是防备?你得到最新消息了吗?"
杨国忠回头看着袁木。
"是的,本月初,日本派往新罗的使节团被遣送回去了。"
"你说什么?"古麻吕不由得直起身问道。
"有这种事?可是……你知道派往新罗的大使是谁吗?"
第三部分 第71节:十二、各自的秘密(4)
"这上面写的是小野田守吧。"
"哦,是小野大人!"
袁木所掌握的绝不是没有根据的情报。在朝鲜现存的最古的史书《三国史记》中,关于当时日本使节的事情是这样记载的:"日本国使至。慢而无礼,王勿见之。乃还。"
慢而无礼。在元旦朝贺仪式上,因座次发生争执的日方的表现,新罗的遣唐大使金东益同样报告给了本国政府。
"真是一触即发。"杨国忠走到遣唐使一行人的身边。
"你们也许认为,如果攻进新罗,大唐恐怕不会沉默,会立即派援军到新罗,而且,不仅那样,说不定还会直接袭击日本。是吧?"
杨国忠侧过瘦骨嶙峋的身体,两只胳膊像支柱似的撑在桌子上,目光咄咄bī人。
"是这样吗?"
"您是说大唐不会那样做,是吗?"
真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提出了一个把回答推到对方一边的问题。
于是,杨国忠在自己和遣唐使之间留下一大片沉默的水洼,自己退到了对岸。一回到座位上,他便以妄自尊大的目光瞪着三个日本人,似乎在说,我可是大唐帝国的宰相啊!
迄今为止,为排挤朝衡而使出的招数都没有取得什么效果,反而自己每次出手,朝衡就从防守中逐渐打开一条活路,并积聚起不曾料到的力量,在政治上、军事上都正在形成一股不可低估的力量。面对这一形势,杨国忠开始焦急起来,凡是能想到的招数都使了出来。
日本派遣使者带着进攻新罗的计划来到了大唐。杨国忠心中并没有一贯的对日本、对新罗政策。虽说大唐对新罗的关系是建立在册封基础上的,但这也是几代人辛辛苦苦的结果。对于这个刚刚登上宰相宝座的人来说,他的认识很浅薄。他以为挑起新罗与日本之间的战争,两败俱伤更好。
当然,日本和新罗如果陷入全面战争的话,根据册封盟约,唐朝有帮助新罗的义务,这样一来,日本就将成为大唐的敌国,日本人朝衡当然也会因此而免除官职。他要么由皇帝赐死,要么回国。选择哪一个,由朝衡自己决定。
想到这里,杨国忠表面上虽是一副不悦的表情,但内心却会意地笑着。突然,有人不敲门就进来了。
一个头发高高扎成两个圆圈、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从大门暗处探出头来。原来是元宵大型晚宴上那个活跃的、多嘴的公主。
"宰相,今天我要听您讲完上次那个故事,行吗?"
杨国忠看了看身边的袁木。
"就是那个仙鹤的故事。山西那个姓吕的男子为什么死了?是被杀死的吗?"
"我讨厌有头无尾的故事。害得我觉都睡不好。哎,这是哪里来的客人?"
遣唐使们站了起来。
"我们就此告辞吧。"清河说道。
"啊,再待一会好吗?一起听吧。"
"他们是日本的使节。"杨国忠规劝似的对公主说。
"哟,是外国客人?"公主毫不顾忌地走了进来,皮制鞋底踩得咔咔作响。她穿着缠着裤腿的衣服,手里握着马球棍,刚刚在皇宫内的马球场上打了一阵球,出了一身汗。
"那好,听你接着讲吧。"
"那个故事其实到那里就完了。再没有了。"
"你说什么!"
遣唐使一行向门口走去。杨国忠转过大会议桌,向他们追来。
"你们走啊?不过待的时间还长,我再找机会与各位见面吧。到时候我们再接着谈,好吗?"
说着,杨国忠挤到了三人中间。
"请你们考虑唐日联合的可能性。这不是一件划时代的事情吗?"
三个人吃了一惊,互相望着。真备怀疑自己听错了,想看看宰相的表情,可这时他已跑到了公主旁边,宣誓般地说:"那个故事到那里就完了!"
遣唐使一行都没有说话,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出了宰相府。
"到底是宰相啊。"古麻吕兴奋不已。
"佩服,他提出唐日联合,真的佩服!可是,他是真心的吗?要是真心的话,那可了不得。相比之下,阿倍大人简直是……他居然还说虚张声势!他还有没有爱国心?!"
"大伴君,你的话太过分了。阿倍大人不可能没有爱国心。你看看他对我们周到的考虑,你就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清河喊道。宽阔的街道两旁栽着槐树。真备伸手抓住槐树枝,放开;又抓住,再放开。
"很快就要发芽了。"
"出来时宰相所说的那些话,您怎么看?"
"朝衡大人qiáng烈反对我国进攻新罗,而宰相却相反地说出一些鼓动性的话,还闪烁其词地暗示可以和日本联手。不能按他说的那样理解,这里好像隐藏着什么……"
这时响起了古麻吕的大嗓门:"啊,那不是真幸吗?"
约30名马上骑士,排着整齐的队形,一溜烟地从他们身旁驶过,真幸也在里面。他没有注意到遣唐使一行。
老总管怀里抱着一只鸽子。这只鸽子刚从平原郡飞来,羽毛还在颤抖,不停地叫着。老总管轻轻抚摸着它,让它安静下来。
第三部分 第72节:十二、各自的秘密(5)
在宅子最深处的小院子里,朝衡把厚厚的玻璃片当作放大镜,正读着刚刚从颜真卿那里来的信。储光羲和包佶抱着胳膊,一脸紧张的表情,迫不及待地等着朝衡抬起头来。
在这个院子里听不到街上的任何声音。院子之深,甚至连一些用人也不知道。这个小院子的管理,连同照顾鸽子在内,全都jiāo给了老总管。
"是邯郸。"朝衡抬起了头。
"是个理想的地方。"储光羲说道。
朝衡点点头,烧掉了信。
"你知道距这里有多远吗?"
"从长安出发走洛阳的话,约一千三百里。从邯郸到安禄山所在的范阳,一直向北走,约七百五十里,中途有颜杲卿大人的常山郡。另外,从邯郸向东北方向走,大约三百里,便到了颜真卿大人所在的平原郡。"
包佶凭记忆迅速地报出了这些地方相互间的距离,接着又说:"将邯郸、平原、常山连在一起,几乎形成一个正三角形。范阳就在常山向北的延长线上,果然是个最合适的地方。邯郸的前面蔓延着广阔的沼泽地,长着茂盛的宽叶芦苇,根本辨不清方向,一旦迷路,就再也出不来。隋末唐初的英雄之一窦建德的根据地就在那里,他是个盗贼头目,他把逃进芦苇dàng里的士兵和农民集结了起来,还将河北一带合并在一起,建立了夏国。可最后还是被砍了头,之后,那一带反唐情绪qiáng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