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可骑在马上讲!"
"安庆宗公子被杀!"
虽然是不应该,但安禄山确实是现在才第一次真正的想起,自己的长子还在长安。至今,他并没有忘记安庆宗还在都城里,作为人质被敌人控制着。无论是在梦境一般的进攻途中,还是在猎获喜鹊而心情舒畅的时候,他心中某处都一直感觉到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还在远方。但就算是为了拥戴天子,他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的安全会因为起兵而受到威胁,也许是无意识之中恃玄宗之宠吧。
一接到安禄山起兵的报告,袁木的双眼便放出异样的光来。唯有战争,才是沉迷于恶的男人的舞台。安禄山拥戴天子,皇帝和安禄山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联手,必须让他们完全斗起来。
他做了周密的布置,把安庆宗及其家属从戒备森严的府宅中带出来,监禁到了皇家园林的林子中。近三百人的亲信及用人在深夜被带到渭水河边,全部杀害并扔进了河里。
袁木向安庆宗及其家属宣读了玄宗皇帝签署的死刑裁决书,然后就在囚禁他们的房间里将他们杀害了。时间就是在茉莉晋见玄宗之时。此时,真幸的骑兵队也徒劳地在城内转悠着。
第二天,他又以皇帝的名义发布了安禄山首级的两万贯悬赏布告,以及安庆宗因谋反罪而被处斩、其妻被处以绞刑的布告,这些布告被发送到长安和河南各地。
安禄山在轿子上好一阵发呆,四下张望着,就像一个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迷路的孩子。接下来,他全身发痒。他开始使劲挠起来,一边挠一边仰天大叫道:"啊,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惨剧随即发生了。父子军从就近处开始,向整齐列队在两侧的赤手空拳的汴州城守兵十万支箭齐发,接下来挥舞着戟、矛、剑向乱窜的守城兵、一般民众扑去,不只是父子军,后续的战车队、轻骑兵队和步兵都蜂拥而上,朝人群杀去、刺去。
这是从废墟中诞生的军队,一旦开始了残酷的屠杀,就停不下来。大运河被扔进去的尸体给埋住了,人都能从其上面渡过。
在汴州城大肆屠杀之后,安禄山的军队于十二月九日bī近了洛阳。天开始下雪了。
封常清麾下有九万唐军,其中一半在城墙外摆好阵势,做好了迎击安禄山的准备。
十日上午,安禄山发出了总攻击命令。打前阵的是战车队,他们向唐军阵地发she一阵弩箭退开后,便是骑兵挥舞着长戟冲了过来,敌阵溃决后,步兵开始了攻击。
雪不停地下着。已经到了晚上,但白刃战还在持续着。唐军作战英勇。雪被血染红了,新的雪落在了上面,又被染红了。天亮了,城墙外的唐军战败了,安禄山军从就近的城门和城墙的缺口拥进了城。
在城内,战败而拥进城里的城外守兵、冲进城来的安禄山军和欲迎击安禄山军的内城守军形成了三个大巴字形的人流,一片混乱。
固守在洛水天津桥上的三千唐兵是jīng锐之兵,但不知是谁爬到栏杆上高喊一声:
"安禄山入城了。"
刹那间,守军开始争先恐后地向皇城方向退去,其他唐兵一见此状,便一起扔掉武器,更有甚者脱掉了军服,逃进了市民们左往右来的坊内巷中。
洛阳守军完全崩溃了,封常清决定撤退。下达撤退命令后,就打破皇家公园的城墙出了城。
雪已经积了一尺高,但还在下着。
晚上,遍地的房屋都着了火,火势蔓延开了。害怕被斩尽杀绝的败兵、难民们像疯了一样到处乱跑。
第四部分 第120节:二十三、较量(2)
第二天,扫dàng一开始,掠夺、qiángjian也随即开始了。gān这些的不光是安禄山的士兵,还有战败的唐军士兵。
安禄山的军队本来是有禁止抢劫的命令的,但在汴州,一怒之下而允许的残nüè行为已经停不下来了。
俘虏在洛水的洲中和草场上全部被杀了。
洛阳陪都的高官都被抓了起来,宣誓顺从的人仍留在官位上,对当贼官不屑一顾的人则被绑在天津桥的柱子上肢解了。
安禄山爬到含元殿的高楼上,俯视着洛阳城,耳边听到的是痛苦的呻吟声。寺院的房顶上冒着火焰,雪和火焰的对比映衬很美丽,仿佛魔幻世界一般。
一眼望去,有着成百上千寺院的洛阳,被人称为圣都的洛阳,我终于占有了……埃及王啊,这就是我的回答。我的儿子被杀了,但我既不低头,也不哭泣。
这时,一辆重载马车越过流经洛阳城南的伊水,突然出现在城外,一瞬间就突破了安禄山士兵把守的定鼎门,以迅猛的速度闯进了城里。
马车及护卫这辆车的一百多名骑兵的装束,既非安禄山军也非唐军,每个人都穿着华丽的鱼鳞铠甲。刚看到的时候,觉得他们简直不是现实中的人。而且,他们头盔下的脸比他们落在雪道上的影子还要黑。
黑乎乎的这一堆人,像疾风一样沿着天门街向北而去,走到一半左右的时候,突然向左拐去了。
安禄山这时正在含元殿上俯视着洛阳城,他视野的一角看到了这黑乎乎的一团。
"那是什么?"
他转头问身旁的孙孝哲。孙孝哲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只是歪头想着。安禄山有一种不祥之感,命人马上去查。随即在数名男子的挽扶下走下台阶,回到屋里轻松地坐下,喝着酒,让李猪儿挠着发痒的身体。这时,响起了喊声。
"歹人!歹人!"
将帅们都扔下酒杯,站起来,拔出了剑。
一个影子像风一样奔了进来,跪拜于前,安禄山感到一阵寒气袭身。黑乎乎的男子递出了书信,安禄山发出了吃惊的喊声。
"马上就去,请带路!"
宫殿前准备好了六匹马拉的马车,有三百名护卫跟着。一行出了端门,过了弥漫着尸臭的天津桥。阳光耀眼地反she在天门街的雪上。
新的统治者坐在马车里,闭着双眼。
"刚才在含元殿高处所看到的那奇怪的重载马车和黑乎乎的一群骑马者,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啊,可是……"安禄山呻吟道。俯视洛阳城时,他那居高临下的傲慢感,像梦一样消失了。他不由叹息道,倒不如自己如今真在梦幻中还好一些。如果能够挽回时间的话,如果能使汴州的屠杀、洛阳政府百官的处死都没有发生的话,可以为此而将安庆宗的命jiāo给上天。可是,安庆宗已经没有了,已经没法挽回了。
安禄山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哆嗦着,马车剧烈地摇晃着。
那个黑面男人,说不定就是死神啊!
男使者带着一行人一溜烟地沿着天门街而去,行不多远便往右拐去了。
马车在屋顶铺着琉璃瓦的漂亮的楼门前停了下来,这里是洛阳陪都政府秘书监的官邸。
安禄山被带到了幽深的里院,披着雪装的牡丹花树、石榴树和松树在灯光照耀下摇曳着。
客厅门被打开了,安禄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安大人,久违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安禄山把视线从明亮的院子转向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