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想了半天想出一个主意来:“今天咱们爷四个吃饭,我立个规矩,大姑爷不准拍脑袋,二姑爷不许擦鼻子,三姑爷的手不许往眼睛前晃悠,往眼前轰苍蝇也不成。你们把这规矩守好了,明天哪位府上送上一桌燕菜席,可得把我这规矩守住,要犯了我这规矩,不用说给你们送燕菜席,你们哥仨做东道请客,燕菜席得吃一年,还不是咱们爷四个吃,所有来的亲友八百多号完全奉陪!”
老财主的意思非常清楚:你们受不了就走,一走人我也不吃,省得这添恶心。两小哥俩全瞧着大姐夫,大姐夫明白:老丈人损呀,他不让我拍不行,不拍痒痒!一拍就输啦!我站起来一走,亲友一乐,以后还见不见人?大姑爷一想:成,这规矩我守。赶紧吃,吃不了两样菜就让上饭,吃半碗饭就饱。酒量不拘,饭量不拘。回头一边儿拍去,躲开他一边儿拍去没事。
“成,成,我遵着您这个约。”
“那么你们哥儿俩哪?”
二姑爷、三姑爷说:“随着吧!”
老头说:“你们全随着啦?我这话可算有效啦。大姑爷不许拍脑袋,二姑爷不许擦鼻涕,三姑爷不许往眼前摇晃,现在就开始,来,换酒杯!”
老头也够缺德的,他拿走半两的酒盅,换上四两的酒斗,也不喝花雕了,完全二锅头老白gān。这玩意儿一盅四两,老头儿这边还紧催着:“来来来,咱们先把它gān了哇,不许剩,亮底,满福满寿!”爷四个一gān杯,又斟上,“来个双福双寿!”两杯下去。又满啦,“来来来,喝完这杯随便喝,连中三元!”两杯下去就受不了啦,大热天,这白gān酒串皮!大姑爷脑袋上跟虫爬似的难受,急得汗哗哗往下流,一拍就输,因此不敢拍。老头子还举着:“来来,把这gān啦,gān啦!”
大姑爷心里琢磨:不能喝啦,把酒杯放下啦,你说不吃完了饭走,这不像话,还没吃哪就饱了吗?开口说道:“老泰山,大热天要喝酒可没意思,我想,席前有酒,无令不成欢。”
老头说:“划拳?”
“划拳,天热,一嚷一出汗也不好,最好说个故事,咱们爷儿四个每人说一个,说完了再喝,您看好不好?”
老头说:“这也有意思。大姑爷先说,开始吧。”
“嗬,有一年哪,小婿跟着朋友上吉林省,去打围去。”
老头说:“那有什么特别呀?”
“嗬,这个围场里可是物种新鲜,野shòu成群,什么四不像啦,野猪哇,熊瞎子,láng啊,豹子这都不算,最要紧的那回我瞧见出奇的野shòu,鹿。一身梅花点,跑得快着哪!”
老头说:“动物园里常见梅花鹿,那不算新鲜。”
“是呀,您看不算新鲜,您看那个跟我看那个不一样啊,您看那鹿是俩犄角,我看那鹿犄角多,不但多,而且方向长的不一个地方,这地方长的犄角,那地方又出来啦,可这地方长,哎呀,它脑袋上啊净犄角啦!”大姑爷边说边用手拍脑袋,说完了,痒痒劲也过去了。
老头没明白,二姑爷懂。二姑爷在旁边坐着,心里说:大姐夫,你缺大德啦,你要不拍呀,我这鼻涕还能忍一会儿,这一拍呀,都过河啦!擦是擦不了,想词儿又没词儿,这可怎么办哪?你顾你啦,你顾着点儿我呀!老头还在那较真哪。老头说:“我今年七十,我没开过眼,没见过这么些犄角的鹿。”
二姑爷接着话头说:“是,您没见,吃亏呀!那天我没跟大姐夫一块儿去,我要跟大姐夫一块儿去您就信啦。”
老头说:“怎么哪?”
“我有一手儿功夫,叫百步穿杨箭。”
老头说:“那是huáng忠。”
“我比huáng忠qiáng,huáng忠一手开弓,我左右开弓,我左一箭,右一箭哪,就逮住俩!”三姑爷边说边用左右两袖子擦鼻涕,说完了,鼻涕也擦完了。
最后,这群苍蝇都上三姑爷眼睛那去,三姑爷说话啦:“老泰山,您不用听大姐夫胡说八道,据我所知,根本没有这回事!”他边说边用手赶眼前的苍蝇。
第8章 白吃讹人
在旧社会里,朋友之间勾心斗角,因此jiāo朋友要特别长住眼,千万别吃亏上当,像那种上电车往里挤,洗澡后穿衣服,吃完饭含漱口的人,最好远而敬之。
比方说,四个人一块去外边玩,道儿远得坐电车。车一来,他头一个就挤上去了,哪人儿多他往哪儿钻。他是专门练这手功夫的,车上人多挤他都不怕。他拿这胳膊肘儿顶人家那肋叉子:
“借光!劳驾!”
三挤两挤,他挤到车里边去了。
剩下三位没长心眼,上来就站门口。等车一开,他在里边喊上啦:
“卖票的!我买四张!”
gān吗喊买四张呢?他那意思是告诉门口那三位,买票的时候想着买四张,还有我哪!
车上那么些人,卖票根本挤不过去了。好容易挤过去了,车也到站了。再说门口这三位也不能让他买呀。
“您甭管了,我们这儿买啦!”
因此,人家买了,他省下了。
洗澡后穿衣服。在过去,进澡堂子洗澡时,先洗澡,出门时才jiāo钱。他是脱得快,穿得慢,为什么?他是进门就脱,脱了就洗,不但洗,而且是全洗,剃头、搓澡、修脚,全套。等穿的时候可就慢了,人家那三位把衣服早穿好了,他还在那不紧不慢地穿呢,一只袜子能穿半拉钟头,好容易穿上,又脱下来了,他愣说穿错脚啦!由于澡塘子里太热,先穿的三位蒸得直流汗。其中一位说道:
“哎,我说您快点儿行不行?再有五分钟不出去,我非得霍乱不可!这么着吧,你慢慢儿穿,我们外边等你啦。”
先出来的三位到了柜台,被掌柜的叫住了:“噢,几位,您把钱给了吧。”
“不,我们不给,后边那位给。”
“后边哪位呀?”
“后边没穿完衣服那位给!”
“不……您回来吧,后边有六十多位没穿衣服哪!”
故此,三位把钱付了,他又省下了。
最可气的是吃完饭含漱口水。他是早不漱,晚不漱,多等伙计把账单往桌上一放,他漱口,嘴里含着水冲这三位比画:
“嗯……嗯……嗯……”
那意思:你呀,你别给;你也别给;你也别给;我……我也不给!
他是光比画,可不吐。因为一吐漱口水,饭钱就得他付。等人家把钱都给了他才吐,吐完了用毛巾一擦嘴,说了句话,才可气哪:
“噗!又你给啦!”
人家给啦,他又白吃啦。久而久之,大伙儿全明白了:知道他是位“白吃猴儿”。尽量躲着他,但是他却去找你:
“哎,三位!今天吃我一顿儿怎么样?你们要不去,那是瞧不起我,我要是不请,我……”
开口就要起誓。三位心想:别让他起誓,去吧!他呀,是哪家饭馆子大往哪家儿带。到那儿是什么菜好要什么菜,嗬!满满要了一桌呀!每天哪,他是吃得慢,人家都吃完了,他还没完哪,怎么?等到最后好漱口啊!今天哪,他是吃得倍儿快,人家还吃着哪,他早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