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无一言言其更名,是真不可解矣。
此书寒斋有一部,即名《分类诗话》,每叶中缝鱼尾上悉空白,只存卷数,
卷首及序文中书名则是剜补,形迹显然,可知此名乃是后改。其初当名《谐
声别部》,例言末一则中云,“和声鸣盛,贵谐人心,风雅鼓chuī,此为别部”,
可以知之。至于改名理由,或者书板归于他氏,嫌其原名太晦涩,故易名以
顺俗耳。观其剜补殊不雅观,新名亦笼统,可见非解人所为《续笔》以为是
喻端士自己有此二种刻本,非但观人不审,即察物亦有误也。《谐声别部》
原书近来亦得一部,刻印均相同,惟不经残毁,自觉得更悦目耳。
□1939年
10月
6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天津文抄
中国向来有汇刻地方著述为丛书或总集者,此虽似未免乡曲之见,但保
存文献功效甚大,于读书人亦极有便利。近来因搜集徐沅青著作,稍买得天
津的总集类书,有《天津文抄》四册,亦是庚申岁金氏所刻,纸墨颇佳,与
《屏庐丛书》相同。原书分二十四卷,华少梅编,其子听桥所增订,今裁并
为七卷,多所删削,即使后人于义法体例有见到处,以此改变昔人著述面目,
觉得亦是得失参半。闻近世有人重刊《戴南山集》,乃倩人篇篇加以斧正,
使成为桐城派文,以此例彼,固尚少胜耳。
书名原为《津门文抄》,盖拟与梅氏诗抄相对,今改称《天津文抄》,
虽云纪实,揆之名从主人之义,亦不无缺憾。华少梅又著有《脞录》二卷,
幸得有一册,首尾无序跋题叶。有墨笔点窜及书眉批语。看首叶碧琅玕馆一
印,知是杨庸叟手笔,亦可珍也。
庸叟著有《碧琅玕诗抄》正续各四卷,文集惜不得见,只于《文抄》中
录存四首而已。《文抄》刻颇jīng而校似有疏忽处,卷一胡捷余武贞公议中,
主张以周定夫、王玄趾、潘子祥诸人从祀,玄误刻作立字,胡象三盖原籍会
稽,故文中尚称吾越也。
□1939年
10月
7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扬州画舫录
鄙人甚不喜皮簧戏以及二胡,推至戏考剧评,亦无不然,盖几于恶乌及
屋矣。阅《扬州画舫录》卷五新城北录下,多记戏班事,却颇有可喜处,如
一则云:
二面蔡茂根演《西厢记》法聪,瞪目缩臂,纵膊埋肩,搔首踟蹰,
兴会飙举,不觉至僧帽欲坠。斯时举座恐其露发,茂根颜色自若。
此外小丑滕苍洲,贴旦谢瑞卿、魏三儿各节,亦均有情致。乃知天下事无不
可书,只要见识趣味文字三者足以胜之。我辈平日所见者多低级的书,但知
考较嗓音,赏玩脂粉耳,谭复堂之《群芳小集》尚未能免,他更不必论矣。
李艾塘记景物风俗及琐屑事亦多可取,卷十一虹桥爪一带的描写,凡声伎饮
食有十五六节,无不佳妙,有《景物略》《梦忆》之风而更少作客态,故亦
遂更为自然,多情味也。
秋冷多闲,摘录数则,庄诵一过,且喜且愧,自己无论如何用心,总写
不出这样好文字,若写时又须由会而至不会,则愈亦难矣。
□1939年
10月
11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姑苏杂咏
偶阅明清人所作地方名胜诗集,看到高青丘的《姑苏杂咏》二卷,乃是
huáng晦闻先生的遗物。《杂咏》诗凡一百三十一首,已散编入《大全集》,此
尚系原本,后有洪武三十一年周傅跋,盖是青丘被害后二十四年也。去年在
隆福寺街得此集,卷首有印曰沈以恭印,敬斋,又曰陈天爵印,天士,两册
首别有印曰huáng节读书之记。晦闻卒于民国廿四年一月廿四日,次日撰一联挽
之云:
如此江山,渐将日暮途穷,不堪追忆索常侍;
及今归去,等是风流云散,差幸免作顾亭林。
附以小注云:“近来先生常钤一印曰如此江山。又在北京大学讲亭林诗,感
念今昔,常对诸生慨然言之。”晦闻卒后,藏书多散出,偶在书肆见此册,
遂以六元买得之。青丘原书固不多见,无意得到故人手泽,亦可记念也。
查《瓯北诗话》卷八,讲高青丘的一部分中有几句关于他的著作的话云:
青丘诗有《chuī台集》,《缶鸣集》,《江馆集》,《凤台集》,《娄
江吟稿》,《姑苏杂咏》等编,洪武中未敢梓行,景泰时有徐庸字用理
者汇而刻之,共一千七百七十馀首,名之曰《大全集》。
所说似不甚确。寒斋所有此《姑苏杂咏》二册,即系洪武年中所刻者也。《静
志居诗话》卷三“高启”条下云:
“有《凤台》《chuī台》《江馆》《青丘》《南楼》《槎轩》《姑苏杂咏》
等集,自选为《缶鸣集》。”又《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九“大全集”条下
云:
“所著有《chuī台集》《江馆集》《凤台集》《娄江吟稿》《姑苏杂咏》,
凡二千馀首,自选定为《缶鸣集》十二卷,凡九百馀首。”朱竹垞纪晓岚二
君说《缶鸣集》似亦有待考处。涵芬楼本《大全集》卷首存《缶鸣集》原序
三篇,其谢徽的一篇署年月为洪武三年十二月既望,序中有云:
“是编也特以今年庚戌冬而止,后有作当别自为集。”又金氏文瑞楼刻
本所录原序,其第三篇为《姑苏杂咏自序》,署年月云洪武四年十二月,案
即辛亥年也。照这年代看去,《姑苏杂咏》当然未曾编入《缶鸣集》内,因
为《杂咏》之成在《缶鸣集》选定后一年,自当别行,洪武三十一年之革行
本即其一证,至徐用理乃复杂糅增益编为一集耳。《杂咏》周傅跋有云:
“锡山蔡伯庸氏得其全集,谋锲诸梓,虑其传写之讹,属傅编次而校正
之,复需言识于简末。”此云全集即指《杂咏》全本,似以前只有传抄,此
为初次上木也。书分上下两卷,风俗,古迹,祠庙,冢墓,山川,泉石,园
亭,寺宇,桥梁,杂赋等十类,共一百十题,诗百三十一首,自序云一百二
十三,跋又云一百三十六,不知何以计数各异。编全集固自有则例,唯鄙见
则以为分体不如编年,原来各种小集亦以罗列为宜,胜于拆散分排,特别如
《姑苏杂咏》有其个性者,尤不宜鲁莽割裂,如成串的星月菩提子,单个非
不可赏玩,但无甚兴味耳。不佞最爱其《临顿里》十首,原本有小序云:
在城东,旧为吴中胜地,陆鲁望所居也。皮陆有诗十首咏之,余悉
次其韵,盖仿佛昔贤之高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