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无书名,惟《野园诗集》首行下有印,白文云“臣介福”,朱文云
“珥笔承恩”,末尾二大印,朱文云“景庵”,白文云“一片冰心在玉壶”。
全书末空白半叶,有题识曰:
右稿三种为满洲介福所著,案《熙朝雅颂集》,介福字受兹,一字
景庵,雍正癸丑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检讨,官至侍郎,有《西清载
笔录》,《退思斋诗》,《野园诗集》,《留都集》,《关中纪行集》,
《采江小草》,《采茶歌》。今读其诗,颇多秀句,且有见道之言,在
满洲人中可谓难能足贵者矣。张芝圃送阅属题,因识数语归之。戊寅九
月,退翁周肇祥。
查《雅颂集》,介福诗在卷四十六,所注正同,惟其著作实只六种,盖
《采茶歌》乃是集中所录第一首之诗题耳。《天咫偶闻》卷五列记八旗人著
述目录,集部中有介福之《野园诗集》等五种,而《西清载笔录》则收入史
部,在《槐厅载笔》之前,此亦有误,今据抄本乃是古今体诗九十六首,大
都是应制和韵之作,并非散文记录也。
《偶闻》卷三云,佟府有野园,介受兹先生福自号野园,即此,至今尚
在。佟雅盖即是野园之姓,佟府后为贝满女学校,园不知如何,距震在廷著
书时不及四十年,尔时仅存之旧邸第皆已易主矣。
□1939年作,1944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题留我相庵诗草
不佞不懂诗,故买诗集往往不以其诗而以其人,犹搜集手迹之意耳。吕
光晨不知为何人,因见卷首有钱振锽序盛称之,故从厂甸摊头买得,此则更
是间接因钱君的关系,反正诗原是不懂,亦无耳食之嫌也。共读楼辑本《室
名索引》不免尚多阙略,而留我相庵则已著录,可知此事亦有因缘,寒斋未
有许多大家别集,却存此二册诗草,正是同样的实例也。(一月廿八日)
□1939年作,1944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思元斋续集
得《西斋三种》后,稍搜集八旗人著作,此中健者自当推法式善,百龄、
铁保虽亦与于三才子之列,抑又其次矣。诗文集颇不少,一时难以悉收,因
先以板刻佳好者为限。《苌楚斋随笔》中举高斌《固哉草亭诗》,高其倬《味
和堂集》,以为致佳,此二者固亦不恶,近得《思元斋续刻诗文集》乃亦别
有风趣。案《八旗文经》五十九,作者考丙云:
宗室裕瑞,字思元,豫通亲王裔,封辅国公。尝画鹦鹉地图,即西
洋地球图。通西蕃语,谓佛经皆自唐时流入西藏,近日佛藏皆出一本,
无可校雠,乃取唐古特字译校,以复佛经唐本之旧,凡十馀箧。悉存于
家,伯熙云犹及见之。著有《思元斋全集》、《续集》。
据所记可知其为非凡人,观《续集》亦正如是。全书皆手写jīng刻,《东行吟
抄》稍工整,作亦平平,《沈居集咏》《枣窗文续稿》二种则用行楷,皆潇
洒出俗,诗亦有佳语而文尤胜,虽只十四小篇,足以胜人多多许矣。《二桃
杀三士论》,《邓攸弃子存侄论》、《韩昌黎盘谷序论》、《厚葬薄葬论》,
均可读,见识通达,文士中不可多觏,若《试金石砚记》、《鳣说》,则又
是别一类佳作也。《集咏》自序满是牢骚,而以诙诡出之,颇疑其当初以文
字得祸,序首自称于嘉庆癸酉岁十月获谴居东,作序时在道光戊子,文稿序
在庚寅,可知其谪居沈阳盖已历十七年矣。
查《啸亭杂录》卷六癸酉之变条下有云,“以失察故,革禄康、裕瑞职,
发往盛京居住。”然则其获谴乃因林清一案。文盖以穷而工,其诗文之奇气
与居沈自当有关,惜未得其前集六种阅之,一证其异同如何耳。《文经》所
收文不见佳,盖出前集中者,其不能赏识《续稿》之文,殆亦不足怪也。
(五月八日)
龚定庵《己亥杂诗》中有一首,题曰《别镇国公容斋居士》,注云:
居士睿亲王子,名裕恩。好读内典,遍识额纳特珂克西藏西洋蒙古
回部及满汉字,又核定全藏,凡经有新旧数译者皆访得之,或校归一是,
或两存之,或三存之,自释典入震旦以来未曾有也。
案此与思元斋主人甚相似。定庵既与容斋jiāo好,而盛伯熙又曾亲见思元之校
本,则均当无误。惟二人名字同有一裕字,不无可疑。不佞颇疑此本是一人
之事,或盛氏所见即是裕恩物,因名近似讹,但是天下奇事往往有偶,故亦
未敢随意决定也。
(廿五日又记)
□1939年作,1944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大谷山堂集
偶得蒙古梦麟《大谷山堂集》六卷,卷头曾题记曰,此诗集本无甚足取,
今从松风堂购得之,因其为震在廷故物耳。卷首有海上嘉月楼印,末叶一印
曰涉江。此书题叶为吴兴刘承gān署,后书戊午仲冬刊于维扬,平常均称为嘉
业堂刊本,即所谓《辽东三家诗抄》之一。近阅《瓜圃丛刊叙录》,总目后
有金息侯之子关东识语,中有云,“忆前岁家在廷先生震钧与我父约刻八旗
名贤遗著,编目得数百种,仅合刊《大谷山堂》数集,在廷先生既去世,板
归刘翰怡京卿承幹印行。”由是可知此书本是震氏所刊,后归刘氏,我当初
以为此本系刘所持赠,今乃知是震生前所印,自铃印记者也。据海上嘉月楼
《勖学遗笺》所记,震氏晚年正住在扬州,卷下收有戊午己未数函,惜未曾
说及,如不见关东识语,几无从得知此事真相矣。
今通行之《辽东三家诗抄》,所收为李锴《睫巢集》七卷,长海《雷溪
草堂诗集》一卷,《大谷山堂集》六卷。《大谷山堂集》有庚申上巳日刘承
幹序,有云:“同社友唐元素司马始以表章遗献,将合《大谷山堂》并《睫
巢》《雷溪草堂》诸集汇为一编,成兹三种,未及印行而其事中辍,今以其
板归余。”而《睫巢集》又有民国十七年戊辰三月袁金铠序云:“三家诗抄
原椠在吴兴刘君翰怡承幹处,本年chūn介长白金君息侯梁让归吾奉,保存于京
师奉天会馆。”乃知楚弓楚得,板又易主者,而三家之称亦是后起,盖震氏
原意陆续重刊,今乃偶然存此三部耳。惟据《涉江遗稿》张志沂跋,震氏殁
于庚申之秋,今刘序署庚申上巳日,是时震氏故尚健在,然则关东所云在廷
去世后板归刘翰怡之说,似又非是事实矣。一部诗集刻印的事迹尚且如此难
查明白,那么别的考证自然更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