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廿五年五月,刻本早已出板,卷首有朱印曰成都茹古书局印行,可知亦是
发客者,不审其时何以不至北京,不克供编集者之参考,而余乃于无意中得
之,奇矣。刻本系根据申叔自订本,与《诗录》相较,除续刻十九首外,全
本相同,惟《诗录》有阙字,《从军行》之二第三四联原文云,“为惜卿忧
惕,葱我瑶华遗,鸿飞递南北.且舒刀环思。”今缺“为惜”至“鸿■”十二
字,借刻本得以补正,亦是可喜事也。玄同为申叔编诗文集,备极辛勤,而
未及见此二刻本,念之怅惘,今乃归于余,得无有明珠投暗之叹邪。
□1943年
9月刊《古今》30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河渭间集选
《河渭间集选》十卷,钱价人撰,魏耕序。此书一见似亦寻常,偶于北
京市上得之,却甚可珍,亦可喜也。案杨凤苞《秋室集》卷一钱瞻百《河渭
间集选》序云:
嘉庆甲戌戴比部金溪得之吴山书肆,不知瞻百出处,介许武部周生
以问余,为据旧闻疏其大略以复之。钱瞻百为允武族人,与魏雪窦为友,
及康熙辛丑允武为孔孟文首告,瞻百亦为吴之荣所构,谓其连络山海,
妄思chuī烬,为之主谋,至壬寅二月三人遂同及于难。集中纪年至己亥止,
是刻成未几而被祸,故流传绝少。
杨君在百二十年前已如此说,余今乃得见,不可谓非眼福矣。
魏雪窦遗文除此集序外恐已无有,《集选》诗题常及魏氏,卷二有《chūn
暮拟陶和雪窦》,惜原诗不可得见。《竹垞文类》卷三有《梅市逢魏子》诗,
《曝书亭集》卷六亦载,列在上章困敦即康熙庚子年,题改作“梅市逢魏壁”。
案《海东逸史》卷十四忠义一,魏耕原名壁字楚白,甲辰后改名。一死一生,
jiāo情未变,朱十亦是君子也。
前清康熙乾隆两朝禁书,不知总有若gān。文字狱古已有之,阅《乌台诗
案》,其情形亦颇相似,惟乾隆中因修四库书,搜查禁毁,其数乃尤多,咫
进斋虽有重刊书目数卷,尚不完备,安得有笃学之士,仿安阳谢氏《晚明史
籍考》之例,肯以数年辛苦,搜编为清代禁书考,其有功于学问当非浅鲜。
惟此等书籍不堪为贾人所利用,若凭此以为居奇之证据,则吾辈书生反将大
受其害。寒斋所有《河渭间集选》,即以坊刊禁书目中不曾列名,故尚能以
平价买得,如同时所得之蒋玉渊编《清诗初集》,便不能如此矣。
□1943年
9月刊《古今》30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尔雅义疏
郝氏《尔雅义疏》余最初所得为同治丁卯郝氏家刻本,末有刊误一纸,
可知是早印者也。
次得咸丰丙辰聊城杨氏刻,即同治本所从出,此二者皆是足本。后读殷
礼《在斯堂丛书》中《尔雅郝注刊误》,见罗振玉序盛称王念孙删本之善,
因再求得道光庚戌沔阳陆氏刻本藏之,即木犀香馆本,有石印本未见。
叶德辉《郎园读书志》卷二,有陆刻本《尔雅义疏》二十卷,云五本之
中杨胡本希见,次则陆刊,此即陆本也。叶氏记此时为民国己未,今又过十
馀年,寒斋却能全都得到,亦正可喜。
至于删本与足本二者孰优,此问题未易一口断定。据陆本陈奂跋,删节
出王氏手当无疑义,服膺王氏之学及主张谨严者推重固是当然,但或以为新
说假设不妨多有,又或著者原意多宜保存,亦均合理。若如家刻本郝联荪跋
中所云,先大母临终犹谆谆以亟觅原本为诫,则婉佺夫人亦未满意于节本也。
但以形式论,鄙意以为陆刻本最佳,清疏悦目,为各本所不及。陈氏跋
叙著者自道其治经之难,云漏下四鼓者四十年,常与老妻焚香对坐,参证异
同得失,论不合,辄反目不止,语甚有风致,此亦《世说》中之好资料也。
邵氏《尔雅正义》昔曾有之,惟见《释虫》果赢蒲芦注下仍主化生之说,
私意甚不满,亦备品而已。
去年又得一部,白纸早印,清洁疏朗,为望江倪氏旧藏,有大雷经锄堂
藏书及倪模诸印,卷中《释宫》以下朱批甚多,大抵有所纠正,此亦不愧为
二云之诤友也。
□1943年
9月刊《古今》30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山海经释义
小时候在书房里读书,虽然背得很熟,后来大抵不感到什么兴趣,但是
自己随便看的却时常想起,即使是极平凡的书也觉得特别有意思,《山海经》
便是其一。那时最初见到的《山海经》不知道是什么板本,总之是极粗糙的
坊刻,中本huáng纸印刷,每半叶一图,雕刻拙劣,但心甚喜爱,其中龙首马蹄
的“疆良”图像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以后又见过仿佛是广百宋斋的一种石印
本,图用红绿套印,亦是中本而半页有四图,殊不明晰,故记忆不清,此两
书均早已失去,不复可踪迹矣。
经过了三十年之后,重新再买《山海经》来看,却是别一路的东西了,
如毕秋帆的《新校正》,郝兰皋的《笺疏》都是纯正的学术书,没有图像,
吴志伊的《广注》虽说有图五卷,现在却也不见,汪双池的《山海经存》石
印本有图,但是重描得不好,觉得还不如坊刻粗本尚有古拙之趣。
最近所得有王德徵的《山海经释义》,明万历丁酉年刊,在今三百四十
馀年前,有图七十五叶。据《四库总目》卷一百四十四“小说家类”存目二
云,是书全载郭璞注,崇庆间有论说,词皆肤浅,其图亦书肆俗工所作,不
为典据。案《山海经》多记怪物,毕氏书序虽力说未尝言怪,亦只是惟理的
解说,未足凭信,因此图多怪相正是当然,即使根据唐宋人画本,也未必便
足为典据,所可重者只是古耳,今《释义》本在我所见已是最古之图,虽出
自俗工亦无妨碍也。《郑堂读书记补逸》卷十六云,是编就郭景纯注本,于
每节后各为之释义,词多肤浅,于经注无甚发明,间有驳及经文,尤为乖谬。
此评语盖本于《四库存目》,别无新意,惟特别提出驳及经文,是已能知《释
义》之要点,但持与毕郝诸氏之书相较,则明清学风不同,自难以并论矣。
《释义》郭璞序后蒋一葵识语中有云,景纯语怪专信物,德征语常专信理。
此语极得要领,盖《释义》非笺疏而是批评,往往反驳经语为不可信,其实
此惟理主张与毕氏本无二致,但与经生家法不合,为郑堂所不喜正是难怪也。
我颇喜《释义》的话,但也更爱那些俗工的画,《海内经》云南方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