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186)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岂不是自命为维持风纪的盛举,却只落得留作法利赛人的卑怯的证据罢了。

  所谓严格取缔是否即用法律的制裁,没有说明,不好任意断定,但是不得不

  说是同一派路,因为无论凭了道德或法律的神圣的名去gān涉艺术,都是法利

  赛人的行为。

  怎么叫作“变相的提倡yín业”,我实在不明白。即使论者怀着最急进的

  思想,认一切由经济关系而发生的性行为都是卖yín,对于自发的舍身的取予

  当然认为正当,为超善恶的了。现在却以提倡yín业作为汪君的情诗的判语,

  真令人不能揣测其真意之所在。至于论者又把“十八摸”与chūn宫和《蕙的风》

  牵扯在一起;或者有人听了要觉得骇然,我却并不想去责难他,因为我相信

  艺术上的确可以有十八摸与chūn宫的分子,雅歌与《神曲》里

  Franaesca和Paolo

  场面的插画(陀勒所作?),在法利赛人看去正是chūn宫一类的东西呀。英诗

  人斯温朋说,“世间唯一不洁的物便只是相信不洁的念头。”这句话的确不

  错,《十八摸》与chūn宫不在别处,便只在法利赛人的脑子里。

  有人对我说,我的话未免太认真了。中国的惯例,凡是同乡同学同业的

  人,因为接触太近,每容易发生私怨,后来便变成攻击嘲骂,局外人不知此

  中的关系,很是诧异,其实并不足为奇;譬如《学衡》派之攻击胡适之君即

  其一例,所以这回我也不必多事,去管别人的闲事。这话虽然说的也有理由,

  但我不知汪胡二君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不敢轻信。又有人告诉我,这位胡

  君便是以前评过《新月集》译本,相信了广告上的话,坚持说这部诗集是给

  儿童读的诗的批评家;他因为太相信别人的话,前回上了泰谷儿的当,这回

  所以又上了汪静之的当了。我将八月份的《学灯》查了一遍,果真有那一篇

  文章,我也就心中释然,觉得上面的话也可以不说了;但是既然写好,而且

  中国的法利赛人也还多得很,可以给他们看看,所以仍旧把他发表了。

  □1922年

  11月

  1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读童谣大观

  一

  现在研究童谣的人,大约可以分作三派,从三个不同的方面着眼。其一,

  是民俗学的,认定歌谣是民族心理的表现,含蓄着许多古代制度仪式的遗迹,

  我们可以从这里边得到考证的资料。其二,是教育的,既然知道歌吟是儿童

  的一种天然的需要,便顺应这个要求供给他们整理的适用的材料,能够收到

  更好的效果。其三,是文艺的,“晓得俗歌里有许多可以供我们取法的风格

  与方法”,把那些特别有文学意味的“风诗”选录出来,“供大家的赏玩,

  供诗人的吟咏取材。”这三派的观点尽有不同,方法也迥异,——前者是全

  收的,后二者是选择的,——但是各有用处,又都凭了清明的理性及深厚的

  趣味去主持评判,所以一样的可以信赖尊重的。

  上边所说的三派,都是现代对于童谣的态度,但在古时,却有一派别的

  极有势力的意见,那便是五行志派。《左传》庄五年杜注云:“童龀之子,

  未有念虑之感,而会成嬉戏之言,似或有凭者。其言或中或否,博览之士,

  能惧思之人,兼而志之,以为鉴戒,以为将来之验,有益于世教。”《晋书·天

  文志》又云:“凡五星盈缩失位,其星降于地为人。荧惑降为童儿,歌谣游

  戏,吉凶之应随其众告。”这两节话,可以总括这派学说的jīng义。虽然因为

  可“以为鉴戒”的缘故,有好些歌谣得以侥幸的保存在史书里,但在现代,

  其理论之不合原是很了然的了。我在民国二年所作的《儿歌之研究》里,曾

  有一节说及这个问题:“占验之童谣实亦儿歌一种,但其属词兴咏,皆在一

  时事实,而非自然流露,泛咏物情,学者称之曰历史的儿歌。日本中根淑著

  《歌谣字数考》,于子守歌以外别立童谣一项,其释曰:‘..其歌皆咏当

  时事实,寄兴他物,隐晦其词,后世之人鲜能会解。故童谣云者,殆当世有

  心人之作,流行于世,驯至为童子所歌者耳。’中国童谣当亦如是。儿歌起

  源约有二端,或其歌词为儿童所自造,或本大人所作而儿童歌之者。若古之

  童谣,即属于后者,以其有关史实,故得附传至于今日,不与寻常之歌同就

  湮没也。”

  童谣并不是荧惑星所编,教给儿童唱的,这件极简单的事,本来也不值

  得反复申说。但是我看见民国十一年出版的《童谣大观》里还说着五行志一

  派的话,所以不禁又想起来了。该书的编辑概要里说:“童谣随便从儿童嘴

  里唱出,自然能够应着气运;所以古来大事变,往往先有一种奇怪的童谣,

  起始大家莫名其妙,后来方才知道事有先机,竟被他说着了。这不是儿童先

  见之明,实在是一时间跟着气运走的东西。现在把近时的各地童谣录出,有

  识见的人也许看得出几分将来的国运,到底是怎样?”在篇末又引了明末“朱

  家面李家磨”的童谣来作例证,说“后来都一一应了”。这样的解说,不能

  不算是奇事怪事。什么是先机?什么是一时间跟着气运走的东西?真是莫名

  其妙。虽然不曾明说有荧惑星来口授,但也确已说出“似或有凭者”一类的

  意思,而且足“以为将来之验”了。在杜预注《左传》还不妨这样说,《现

  代童谣集》的序文里,便决不应有。《推背图》《烧饼歌》和《断梦秘书》

  之类,未尝不堆在店头,但那只应归入“占卜奇书类”中,却不能说是“新

  时代儿童游戏之一”了。

  我对于《童谣大观》第一表示不满的,便是这五行志派的意见,因为这

  不但不能正当理解儿歌的价值,而且更要引老实的读者入于邪道。

  二

  《童谣大观》中共收各县歌谣四百馀首,谜语六十五则。所录四十县排

  列无序,又各县之歌亦多随便抄撮,了无组织,如浙江一二县既已前出,而

  象山永康复见卷末,象山的六首又尽是占日月风雨者,这都是编辑粗疏的地

  方(篇中北方歌谣极少,只是囿于见闻,还不足为病),但是总可算作歌谣

  的一种长编,足以供我们的参考。

  不过这里有一个疑问,便是这里边所收的歌词是否都可信赖。别处的我

  不知道,只就绍兴一县的来检查一下罢,《大观》中所收二十篇内,除《狸》、

  《客人》及《曹阿狗》三首外,其馀均见范啸风所辑的《越谚》中,注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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