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是自命为维持风纪的盛举,却只落得留作法利赛人的卑怯的证据罢了。
所谓严格取缔是否即用法律的制裁,没有说明,不好任意断定,但是不得不
说是同一派路,因为无论凭了道德或法律的神圣的名去gān涉艺术,都是法利
赛人的行为。
怎么叫作“变相的提倡yín业”,我实在不明白。即使论者怀着最急进的
思想,认一切由经济关系而发生的性行为都是卖yín,对于自发的舍身的取予
当然认为正当,为超善恶的了。现在却以提倡yín业作为汪君的情诗的判语,
真令人不能揣测其真意之所在。至于论者又把“十八摸”与chūn宫和《蕙的风》
牵扯在一起;或者有人听了要觉得骇然,我却并不想去责难他,因为我相信
艺术上的确可以有十八摸与chūn宫的分子,雅歌与《神曲》里
Franaesca和Paolo
场面的插画(陀勒所作?),在法利赛人看去正是chūn宫一类的东西呀。英诗
人斯温朋说,“世间唯一不洁的物便只是相信不洁的念头。”这句话的确不
错,《十八摸》与chūn宫不在别处,便只在法利赛人的脑子里。
有人对我说,我的话未免太认真了。中国的惯例,凡是同乡同学同业的
人,因为接触太近,每容易发生私怨,后来便变成攻击嘲骂,局外人不知此
中的关系,很是诧异,其实并不足为奇;譬如《学衡》派之攻击胡适之君即
其一例,所以这回我也不必多事,去管别人的闲事。这话虽然说的也有理由,
但我不知汪胡二君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不敢轻信。又有人告诉我,这位胡
君便是以前评过《新月集》译本,相信了广告上的话,坚持说这部诗集是给
儿童读的诗的批评家;他因为太相信别人的话,前回上了泰谷儿的当,这回
所以又上了汪静之的当了。我将八月份的《学灯》查了一遍,果真有那一篇
文章,我也就心中释然,觉得上面的话也可以不说了;但是既然写好,而且
中国的法利赛人也还多得很,可以给他们看看,所以仍旧把他发表了。
□1922年
11月
1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读童谣大观
一
现在研究童谣的人,大约可以分作三派,从三个不同的方面着眼。其一,
是民俗学的,认定歌谣是民族心理的表现,含蓄着许多古代制度仪式的遗迹,
我们可以从这里边得到考证的资料。其二,是教育的,既然知道歌吟是儿童
的一种天然的需要,便顺应这个要求供给他们整理的适用的材料,能够收到
更好的效果。其三,是文艺的,“晓得俗歌里有许多可以供我们取法的风格
与方法”,把那些特别有文学意味的“风诗”选录出来,“供大家的赏玩,
供诗人的吟咏取材。”这三派的观点尽有不同,方法也迥异,——前者是全
收的,后二者是选择的,——但是各有用处,又都凭了清明的理性及深厚的
趣味去主持评判,所以一样的可以信赖尊重的。
上边所说的三派,都是现代对于童谣的态度,但在古时,却有一派别的
极有势力的意见,那便是五行志派。《左传》庄五年杜注云:“童龀之子,
未有念虑之感,而会成嬉戏之言,似或有凭者。其言或中或否,博览之士,
能惧思之人,兼而志之,以为鉴戒,以为将来之验,有益于世教。”《晋书·天
文志》又云:“凡五星盈缩失位,其星降于地为人。荧惑降为童儿,歌谣游
戏,吉凶之应随其众告。”这两节话,可以总括这派学说的jīng义。虽然因为
可“以为鉴戒”的缘故,有好些歌谣得以侥幸的保存在史书里,但在现代,
其理论之不合原是很了然的了。我在民国二年所作的《儿歌之研究》里,曾
有一节说及这个问题:“占验之童谣实亦儿歌一种,但其属词兴咏,皆在一
时事实,而非自然流露,泛咏物情,学者称之曰历史的儿歌。日本中根淑著
《歌谣字数考》,于子守歌以外别立童谣一项,其释曰:‘..其歌皆咏当
时事实,寄兴他物,隐晦其词,后世之人鲜能会解。故童谣云者,殆当世有
心人之作,流行于世,驯至为童子所歌者耳。’中国童谣当亦如是。儿歌起
源约有二端,或其歌词为儿童所自造,或本大人所作而儿童歌之者。若古之
童谣,即属于后者,以其有关史实,故得附传至于今日,不与寻常之歌同就
湮没也。”
童谣并不是荧惑星所编,教给儿童唱的,这件极简单的事,本来也不值
得反复申说。但是我看见民国十一年出版的《童谣大观》里还说着五行志一
派的话,所以不禁又想起来了。该书的编辑概要里说:“童谣随便从儿童嘴
里唱出,自然能够应着气运;所以古来大事变,往往先有一种奇怪的童谣,
起始大家莫名其妙,后来方才知道事有先机,竟被他说着了。这不是儿童先
见之明,实在是一时间跟着气运走的东西。现在把近时的各地童谣录出,有
识见的人也许看得出几分将来的国运,到底是怎样?”在篇末又引了明末“朱
家面李家磨”的童谣来作例证,说“后来都一一应了”。这样的解说,不能
不算是奇事怪事。什么是先机?什么是一时间跟着气运走的东西?真是莫名
其妙。虽然不曾明说有荧惑星来口授,但也确已说出“似或有凭者”一类的
意思,而且足“以为将来之验”了。在杜预注《左传》还不妨这样说,《现
代童谣集》的序文里,便决不应有。《推背图》《烧饼歌》和《断梦秘书》
之类,未尝不堆在店头,但那只应归入“占卜奇书类”中,却不能说是“新
时代儿童游戏之一”了。
我对于《童谣大观》第一表示不满的,便是这五行志派的意见,因为这
不但不能正当理解儿歌的价值,而且更要引老实的读者入于邪道。
二
《童谣大观》中共收各县歌谣四百馀首,谜语六十五则。所录四十县排
列无序,又各县之歌亦多随便抄撮,了无组织,如浙江一二县既已前出,而
象山永康复见卷末,象山的六首又尽是占日月风雨者,这都是编辑粗疏的地
方(篇中北方歌谣极少,只是囿于见闻,还不足为病),但是总可算作歌谣
的一种长编,足以供我们的参考。
不过这里有一个疑问,便是这里边所收的歌词是否都可信赖。别处的我
不知道,只就绍兴一县的来检查一下罢,《大观》中所收二十篇内,除《狸》、
《客人》及《曹阿狗》三首外,其馀均见范啸风所辑的《越谚》中,注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