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愿一同受苦;可是没有死,受了伤,放回来,作《步兵日记》、《四
日》(曾经译登《域外小说集》第二册)等短篇,写出战场上所受肉体同jīng
神的苦痛,人类对于生的执着和死的恐怖。日俄战争,Andreyev并没有去打
仗,作了一篇小说叫《红笑》,可见猛烈得狠,读了这书,若不是一点不懂
得,便包管头痛心跳起来,夜里做恶梦!
这一次欧洲战争,俄国顶有名的战争小说,或者可算
Kuprin的《圣母的
花园》。
至于解决的方法,他们也不一致:Tolstoy提倡无抵抗主义,实行当时
口号“VNrod!”(到民间去)这一句话;亲自种田斫木,做皮鞋去了。Garschin
想拔去“红花”(一切罪恶的象征),拔不掉,自己从楼上跳下来死了。Andreyev
随后做了一部小说《七个绞罪犯》,看了又是要出冷汗的书。Kuqrin作了半
部小说,名叫一个《坑》字,现在不晓得下卷出了没有,其中是讲娼jì生活
的。这两个人的意见,大约都是抱定一个“人”字。彼此都是个“人”,此
外分别,都是虚伪,如此便没有什么事不可解决,这是最乐观的思想。但是
“人类互相理解”,怎样能够做到呢?答语大约也是说“VNarod!”他们两
个人本来也是
Tolstoy派的人。
日本从来也称好战的国。樱井忠温的《肉弹》,是世界闻名的一部赞美
战争的小说。但我们想这也只是以前的暂时的现象,不能当作将来的永远的
代表。我们看见日本思想言论界上人道主义的倾向日渐加多,觉得是一件最
可贺的事。虽然尚是极少的少数,还被那多数国家主义的人所妨碍,未能发
展,但是将来大有希望。武者小路君是这派中的一个健者,《一个青年的梦》,
便是新日本的非战论的代表。
《一个青年的梦》最初登在杂志《白桦》上,一九一七年时单行出版,
是一部四幕的脚本。一个青年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引了到各处去看,真心的觉
到战争的恐怖和无意义,随后断结到”世人未达到人类的长成时,战争不能
灭。照现今的国家行下去时,战争将更盛”。只要“人人都是人类的相待,
不是国家的相待”,便可得永久的和平,但这事“非从民众觉醒不可”。第
四幕中一段对话说得好:
青年:不使产生战争的东西有活力,国不亡了么?我所想的,是国也不亡,也没有
战争。
乞食者:就是这点要紧。但如“国”这思想,还是同现在一样,那怕就为难罢!须
得用民众的力量,将国的内容改过才好。世界的民众,变了一团,大家握手时,战争便自
消灭。须使民众不要互相恐怖误解,不可不晓得大家重要的关系,平和过日,是大家都有
幸福的事。又凡损人利己的人,无论是本国人,是外国人,都是平和的敌,非加制裁不可
的。这些事,非真心的懂得不可。假如承认了现在的国家,却反对现在的战争,世上没有
这样如意的事。
青年:我也觉得。但如今想更变各国的意旨,又觉得有点做不到。
乞食者:全在根,全在根,全在民众。人再进步一点,就好了。再一步!再两步!
要人民自求积极的平和,先得教他们痛切的感平和的必要。武者小路君的著
此书,就是要他们感这必要,也就是自己感得痛切不过,不得不直叫出来。
他人感着呢?不感着呢?也全是不得而知,不过希望他们能够感着罢了。自
序中说:
国同国的关系,要是照现在这样下去,实在可怕,世界的人想都觉得。单是觉得,
也是无益,一点都没法,只是默然罢了。我也晓得说也没用,但若不说,又更觉歉然。我
若不从艺术一方面说出来,我终免不得肚胀。我作这书,算是出出气,这戏演不演,不是
第一个问题,我只想说出真实的话罢了。战争的恐怖,我也不去夸张他。我止努力写他全
体,用人人所不能反对的方法,人人都能同感的方法,写出他的恐怖来。我也觉得自己的
程度不足,力量不足;但是因为怕了这些事便不说,又做不到。我不愿如此胆怯,连自己
能说真实话也不说。止就我力量所能及的做去,就满足了。
我自己不晓得这书价值如何。但他人的非难,我能回答他,或者听凭他,我想不久
总会明白的。自己的jīng神,自己的真诚,从内里出来,决不是装上去的。所以我想,靠这
个诚,或能在人心中,意外的寻得许多知己。
..
我不专做这样的著作,但也想一面渐渐的动手来做。对于人类运命的忧虑,这不是
僭越的忧虑,是人人都应该忧虑的事。我望从这忧虑,生出新世界的秩序来。忽略这忧虑,
或者反要生出可怕的结果。我望平和的合理的又自然的生出这新秩序。血腥的事,能避去
时,最好避去。这并不尽因我胆小的缘故,实因我愿做平和的人民。
但我觉得现在社会的事情,不像在正路上走,能得平和解决的样子。所以我比别人
加倍的害怕。
明知“说也没用”,然而不能不说,因为还有对于人类这“爱”存在。
我读了《一个青年的梦》,想起《吾曹不出如苍生何》的文,不觉也引起那
“僭越的忧虑”。虽然还怀疑这问题太大太早,然而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
事,所以写这几句,希望青年能够对于这问题,稍稍注意,就满足了。
□1918年
5月
15日刊《新青年》4卷
5号,署名周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人的生活序
李宗武君将他与毛咏棠君合译的《人的生活》寄给我看,说将要出版,
嘱我作一篇小序。我想武者小路君的思想,书中已经明白的表示,两君热心
于新村运动,这译稿又经再三斟酌,其信达之处,读者自能了解,不必待我
的赘说。我现在只略加历史的解题,聊以塞责罢了。
《人的生活》于一九二○年出版,内计文四篇。《人间的义务》、《现
代的劳动与新村的劳动》是两篇论文,曾在去年chūn间的《改造》等杂志上发
表。《未能力者的同伴》,一九一五年作,是一篇剧本,写一般有志未逮的
青年的心理,先前曾收在《向日葵》集内,跋里关于这篇略有几句说明:
《未能力者的同伴》,是写对于他人及自己的运命没有能力的人们的集会情形的。
心想做好的事,却没有这力量,——在或一意味上,现今的人类正是未能力者,这话也可
以说得。至少在这册书(案指《向日葵》)里的大半的人物,都可以当未能力者看的。
《新浦岛的梦》也是剧本,曾载在一九一七年七月份的《我等》上面,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