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即使敬虔之意与诚实之态度或未能声言逾越先哲,唯不曾多经人耳,亦少借他人之口
与笔,彼淡泊天真之大纳言君却反值得来听耳。(案平安朝末大纳言源隆国搜集古今传说,
成书三十一卷,名《今昔物语集》,行于世。)至于近世御伽百物语之徒,其志既陋,且
不能确信其言之非妄,窃耻与之比邻。要之此书系现在之事实,余相信即此已足为其正大
的存在理由矣。唯镜石君年仅二十四五:余亦只忝长十岁已耳,生于事业尽多之今世,乃
不辨问题之大小,用力失其当,将有如是言者则若之何?如明神山之角鸱,太尖竖其耳,
太圆瞪其目,将有如是贵者则又若之何?吁,无可奈何矣,此责任则唯余应负之也。(案
下一首系短歌,令译其大意):
老人家似的,不飞亦不鸣的,
远方的树林中的猫头鹰,或者要笑罢!
《远野物语》一卷,计一百十九则,凡地势时令,风俗信仰,花木鸟shòu,
悉有记述,关于家神,山人,láng狐猿猴之怪等事为尤详,在出板当时洵为独
一无二之作,即在以后,可与竞慡者亦殊不多,盖昔时笔记以传奇志怪为目
的者,大抵有姑妄言之的毛病,缺少学术价值,现代的著述中这一点可以无
虞,而能兼有文章之美如柳田氏的却又不能多见。今摘译其第四十九节以下
四则:
仙人岭上山十五里,下山十五里。(原注,此系小里,案即等于中国里数。)其间
有堂祀仙人,古来习惯,旅客在此山中遇怪异事,辄题记此堂壁上。例如曰,余越后人也,
某月某日之夜,在山路上遇见少女被发者,顾我而笑,是也。又或记在此处为猿所戏弄,
或遇盗三人等事。死助山中有郭公花,即在远野亦视为珍异之花也。五月中闲古鸟(案即
郭公jī)啼时,妇人小儿入山采之。浸醋中则成紫色,入口中chuī之以为戏,如酸浆然。采
取此花,为青年人最大之游乐也。”
“山中虽有各种鸟栖止,其声最凄寂者恶朵鸟也。夏夜间啼,从海滨大槌来的赶马
脚夫云过岭即遥闻其声在深谷中。传闻昔时长者有一女,与又一长者之子相亲,入山游玩
而男子忽失踪,探求至暮夜卒不能得,遂化为此鸟。鸣曰恶东恶东者,即云恶朵(案意云
夫)也。鸣声末尾微弱,甚为凄惋。
赶马鸟似杜鹃而稍大,羽毛赤而带茶色,肩有条纹如马缰,胸前有斑,似马口网袋。
人云此鸟本系某长者家仆人,入山放马,将归家忽失一马,终夜求之不见,遂化为鸟,啼
曰阿呵阿呵者,此乡呼野中群马之声也。有时此鸟来村中啼,为饥馑之先兆,平时住深山
中,常闻其啼声。
又第一○九节记雨风祭云:
中元前后有雨风祭,以稻草为人形,大于常人,送至歧路,使立道旁,用纸画面目,
以瓜作为yīn阳之形附之。虫祭之稻草人无此等事,其形亦较小。雨风祭之时,先在一部落
择定头家,乡人聚而饮酒,随以笛鼓同送之至于路歧。笛之中有桐木所制之法螺,高声chuī
之。其时有歌曰:
祭祀二百十日的风雨呵,
向哪方祭,向北方祭呀。
(案立chūn后第二百十日为二百十日节,常有风bào,正值稻开花,农家甚以为
苦,故祭以禳之。)
《远野物语》给我的印象很深,除文章外,他又指示我民俗学里的丰富
的趣味。那时日本虽然大学里有了坪井正五郎的人类学讲座,民间有高木敏
雄的神话学研究,但民俗学方面还很销沉,这实在是柳田氏,使这种学问发
达起来,虽然不知怎地他不称民俗学而始终称为“乡土研究”。一九一○年
五月柳田氏刊行《石神问答》,系三十四封往复的信,讨论乡村里所奉把的
神道的,六月刊行《远野物语》,这两本书虽说只是民俗学界的陈胜吴广,
实际却是奠定了这种学术的基础。因为他不只是文献上的排比推测,乃是从
实际的民间生活下手,有一种清新的活力,自然能够鼓舞人的兴趣起来。一
九一三年三月柳田氏与高木敏雄共任编辑,发行《乡土研究》月刊,这个运
动于是正式开始。其时有石桥卧波联络许多名流学者,组织民俗学会,发行
季刊,可是内容似乎不大充实,石桥所著有关于历,镜,厄年,梦,鬼等书,
我也都买得,不过终觉得不很得要领,或者这是偏重文献之故也说不定罢。
高木一面也参加民俗学会,后来又仿佛有什么意见似地不大管事,所以《乡
土研究》差不多可以说是柳田一人的工作,但是这种事业大约也难以久持,
据说读者始终只有六百馀名,到了出满四卷,遂于一九一七年chūn间宣告停刊
了。不过月刊虽停,乡土研究社还是存在,仍旧刊行关于这方面的著述,以
至今日,据我所知道计有《乡土研究社丛书》五种,《炉边丛书》约四十种。
柳田氏系法学士,东京大学法科出身,所著有关于农政及铜之用途等书。
唯其后专心于乡土研究,此类书籍为我所有者有下列十种:
《石神问答》(一九一○年)
《远野物语》(同)
《山岛民谭集》一(甲寅丛书,一九一四),内计《河童牵马》及《马
蹄石》二项,印行五百部,现已绝板,第二集未刊。
《乡土志论》(炉边丛书,一九二二)
《祭礼与世间》(同)
《海南小记》(一九二五)记琉球各岛事。
《山中之人生》(乡土研究社丛书,一九二六)记述山人之传说与事实,
拟议山中原有此种住民,以待调查证明。
《雪国之chūn》(一九二八)记日本东北之游。
《民谣之今昔》(民俗艺术丛书,一九二九)
《蜗牛考》(语言志丛刊,一九二九)
柳田氏治学朴质无华,而文笔jīng美,令人喜读,同辈中有早川孝太郎差
可相拟。早川氏著有《三州横山话》(炉边丛书)《野猪与鹿与狸》(乡土
研究社丛书,)也都写得很好,因为著者系画家,故观察与描写都甚细密也。
〔附记〕以上所说只是我个人的印象,在民俗学的价值上文章别无
关系,那是当然的事。英国哈同教授(A.C.Haddon)在《人类学史》
末章说,“人类的体质方面的研究早由熟练的科学家着手,而文化
方面的人类历史乃大都由文人从事考查,他们从各种不同方向研究
此问题,又因缺少实验经历,或由于天性信赖文献的证据,故对于
其所用的典据常不能选择jīng密。”这种情形在西洋尚难免,日本可
无论了,大抵科学家看不起这类工作,而注意及此的又多是缺少科
学训练的文科方面的人,实在也是无可如何。但在日本新兴的乡土
研究上,柳田氏的开荒辟地的功的确不小,即此也就足使我们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