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飞以好朋友约翰为例,给我解释说:“你看,约翰的爸妈离婚了,约翰爸爸和现在的女朋友就可能持久。因为,第一,约翰爸爸是个银行总经理,女朋友是个秘书,她得到社会和经济地位的提升。第二,约翰妈妈是大学校长,约翰爸爸受不了约翰妈妈这么优秀;现在跟自己的秘书在一起,秘书不管是学识还是地位还是聪明度都不如自己,他得到安全感和自我优越感。在这样‘互利’的基础上,我判断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持久。”
我两眼发直地瞪着自己17岁的儿子,说:“老天,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瞅着我,明显觉得我大惊小怪:“这什么时代啊?妈妈!”
晚上,伦敦街头下起小雨,我们在雨中快步奔走,赶往剧场,演出的是《伊芙塔》,以阿根廷沛龙总理夫人的生平为故事的音乐剧。我们还是迟到了,“阿根廷,不要为我哭泣”的熟悉旋律从剧场的门缝里传出来。
48岁享有盛名的沛龙将军在一个慈善舞会里邂逅24岁光艳照人的伊芙塔。舞台上,灯光迷离,音乐柔媚,伊芙塔渐渐舞近沛龙——我低声对华飞说:“你看,‘互利’理论又来了……”华飞小声地回答:“妈,可是我才17岁啊,好像不该知道那么多,好像——还是应该相信一点儿什么吧!”
我有好一阵子一边看戏一边心不在焉。他的问题——我有答案吗?
早上,灿亮的阳光扑进来,华飞还睡着。我打开窗帘,看窗外那一片平凡而现实的风景。心想,这中间,也必有巨大的美的可能。
第25章 方方:7月16日悄然过去
昨天是7月16日。
很多人都不记得这个日子了。大概因为今年洪水太大。
1966年7月16日,毛泽东73岁。突然异想天开,跑到武汉来游泳。游完后,还信口吟出“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chuīlàng打,胜似闲庭信步”的诗句。
对于外界所言这次游长江有什么样的政治意图,老百姓自是无从知晓,但对于毛泽东在游长江时所显示出的自信与潇洒,无疑让老百姓大为佩服。自此后,每年的7月16日,武汉人都会横渡长江,以纪念毛泽东的那次玩水武汉人称游泳为玩水。
1967年,也就是40年前的昨天,为纪念毛泽东畅游长江一周年,武斗正酣的武汉学生准备组织横渡长江。
纪念活动原本定在7月16日,但1967年的这一天,因两派斗争尚在白热化中,所以游泳的规模似乎并不大。及至7月底,双方的局面业已明朗化,而武汉的武斗也彻底结束。“胜利”的一方便决定重新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一周年。
时间定在了8月1日——一个骄阳如火的日子。这天,武汉市几乎所有的大学和中学都组成了游泳队伍。同时参与的还有工厂和军队。一时间,江岸边人山人海。人làng比江làng更高。
但是,组织者毫无经验,游泳者又毫无秩序。于是惨案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枪声一响,人们排山倒海般地一起往长江里涌去。进入水里的人走不快,而后面的人又压了下来。顿时长江水面上混乱不堪,哭喊声一片。前面下水的人已在成排地死去,后面的队伍却仍在急切地往水里冲,想要尽快入水一游。岸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制止得了——因为,在那时,没有任何一个声音,可以压得下以无所畏惧的勇气往长江挺进的欢呼声。于是死者在那cháo水一样的欢呼中,由有限变成无数。
没有一个人会想这个明朗日子会成为许多人的祭日。
那天我的二哥和小哥全都去了。我所居住的宿舍里大部分大、中学生都参加了横渡。几近huáng昏,陆续有人回来讲述江边发生的事情。立即,全宿舍所有的大人都紧张起来。大家相互窜来窜去,纷纷向回来的人打听有没有见到自己家的孩子。一时间到处是恐惧的气氛。
我跟着母亲几次到宿舍路口张望我的两个哥哥,母亲急得不知所措。终于,我的小哥先回来了。他因为在班上年龄最小,游泳水平不是很高,他的同学便指派他负责拎鞋而未让他下水。于是我的小哥便提了几双同学的鞋子在岸上观望。目瞪口呆地望着江面上的人一排一排地溺入水中,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他手上的鞋也失去了主人。
及至天黑时,我二哥也安全回来。我二哥所在的武汉二中是武汉市很好的学校,学生素质也比较高。他们一看江面上混乱,便没有按时下水,一直坐在江边等到huáng昏,见江面上没多少人时,才进行他们的渡江。他们学校一个人也没有死。
这桩惨痛的往事,已经被四十年光yīn啃噬得gāngān净净。
及至近年,横渡长江在武汉几成一个传统的大型的文化活动项目。每到那一天,武汉市区里冷冷清清而长江两岸边万头攒动,彩旗满是,直升飞机在头顶上飞得嗡嗡地响。电视节目要整整直播一天,大小报纸全都是渡江的新闻以及花絮。
今年的水势太猛,恐怕又有洪水bào发。所以,今年的7月16日,江面上和报纸上都悄无声息。
第26章 蒋方舟:爱情没那么美好
如果不是人人都说“我爱你”,又有多少人知道爱情这个东西?
人人看似都在寻找爱情。锦衣夜行,不是为了孤芳自赏,而是在搜寻被人爱上的可能性。不开灯的房间里,唯有手机和电脑屏幕还在发着蓝幽幽的光,闪烁着寂寞的求偶信号。
在城市里,你如何区分欲望和爱情?
电视节目里,各种征婚节目很热闹,男人女人站在舞台上,眼神流转过的不是风情,而是数据:收入、职业、身高、星座,在短短一分钟的对视之中决定自己的配偶——人类的动物性从未如此不加掩饰过。
夜色里,出没着一群被称为“朝阳v姐”的女人,她们长腿、锥子脸、大胸,长相都是范冰冰的翻版姐妹,身穿深v短裙,微博地址写的是北京朝阳区,微博认证为模特,艺人,演员等。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们演过的电视剧,也没见过她们出现在哪本杂志上,她们的职业是寻找爱情,寻找愿意为她们的青chūn和娇媚买单的人。她们娇嗔:“今宵酒醒何处?”金主哈哈大笑地接道:“明日更醉何方?”你尽可以鄙夷她们的势利和现实,只讲投入产出比,不讲真感情。但是转念一想,“你用青chūn赌明天,我用真情换此生!”不过是“愿打愿挨”的体面说法,爱情的核心jīng神,不就是契约jīng神吗?
大多数人在谈论爱情的时候,他们所说的只是欲望。
欲望很简单,爱情很复杂。
人的一生中见过成千上万的身体,对其中的上百个产生欲望,爱情却是唯一的。只有这一个人,让人甜蜜爱慕,苦苦思念,让人觉得他。/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可爱,让人竟说出“至死不渝”这样的傻话来。爱情是连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化学作用,充满了机缘和巧合。
《诗经》里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仅仅是衣领的一角,就让人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