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_周国平/毕淑敏/徐志摩【完结】(43)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国平 毕淑敏 徐志摩

  k日喀则地区烈士陵园现葬有1967年10月在亚东pào战中牺牲的革命烈士任致逊和其在同一部队服役的女友马景然在大竹卡翻车事故中牺牲的两位灵丘。根据其战友意愿,现要求将两人灵丘合葬在一起。经我局了解,合葬一事既不符合国家规定,同时又将违背当地的民族风俗。故不适宜掘墓合葬。

  特此证明

  日喀则地区民政局

  2005年7月22日

  除了两封回复的信,还有两张照片,即两位烈士的陵墓的照片。看得出陵墓的确修缮过,但也看得出,两座陵墓不在一起。也许当时安葬的时候,人们不知道他们是恋人?或许知道,但不允许在烈士陵园体现儿女私情?

  无论怎样,民政局的同志是对的。我把这个结果,告诉了王将军,王将军也这样说。仔细想想,我们提出的要求的确不妥。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差不多半个世纪了。而且那是烈士陵园,又不是其他墓地,怎么可能随意掘墓合葬呢?我们只从感情出发了,没考虑周到。

  当然,我们也没错。

  爱不会错。他们相爱。我们爱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爱情在越过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风沙、人世沧桑后,依然鲜活。

  我知道他们至今仍彼此相爱着。

  你也知道。

  第42章 刘醒龙:在母亲心里流làng

  去丽江,不管是何种年龄,一定要去听一位歌手的歌。即便是与音乐最无缘,也能因为他的那个令人奇怪的姓氏,而多一些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在丽江小住,因为过年,现代情感与传统情绪纠结得格外深,以至于意外得出一种与历史社会无关,纯属个人的结论:这座在文化上只配与茶马古道共存亡的小城,能够在航天时代大张旗鼓地复活,应是得益于那些从来不缺少才华,也从来不缺少làng迹天涯情结的知性男女。

  那天下午,从客栈里出来,随心所欲地沿着小溪将自己散漫到某条小街。清汪汪的水流响若有若无相伴着。水声之外,其余动静亦如此,不到近处,不用心体察,皆不会自动飘来。就这样我走进一所“音乐小屋”。十几年前我写过一篇也叫《音乐小屋》的小说。眼前的小屋似乎有某种默契,我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听着弥漫在四周的歌唱,有一句没一句地与那位开店的彝族姑娘搭着话。最终,我从她手里买走了一大叠歌碟。虽然歌碟有些来历不明,那些歌唱却是真情感人。据说,在这些本地制作的歌碟背后,漂泊着许多比音乐还自由的自由歌手。

  小街的青石,光滑得像是从沧桑中溜出来的一页志书。

  小街的板房,粗犷得像是垂垂兮长者在守候中打着盹。

  小街的空旷,幽幽地像是明眸之于女子越情深越虚无。

  这时候,还没想到,再过几小时,就会遇上一位自由歌手。

  在这段时间里,首先,天黑了,肚子饿了。接下来,在爬到一所餐馆小院的二楼上看古城灯火时,因为限电,身边一带突然了无光明。不得不离开时,我们还是不想选择灯光通明如长安街的四方街等,偏要沿着背街深巷,在青石板成了唯一光源的暗夜中缓缓潜行。当光明重新出现时,正好看到一处可以推门进去的酒吧。坐下后,那位男歌手为着我们这种年纪的人唱了几首老歌。突然间,酒吧里也停电了。

  点蜡烛时,聊起来,了解到他叫丑钢。我忍不住问,这是你的艺名吧。丑钢却说是本名,而姓丑的都是满族人,还说自己曾经是银行职员,做歌手已经十几年了。过年的丽江,一限电就是两小时,这一次我们不想刚坐下就走。而丑钢也拿起一只吉他,唱起他自己写的歌——《老爸》。只听他唱了一段,接下来我们就能跟着唱:“爸爸,我的老爸爸,那天你突然病倒了。我说爸爸,我的爸爸,你不要离开我和妈妈!”这样的歌唱让人心动,其理由自不待言。

  接下来他唱起《老了》:“老了,真的感觉老了。一切都变化太大,再不说那些狂话。老了,纯真的心灵老了,不过仅仅二十几岁吗,却真的感觉老了。我真的老了,我已付出太多代价。天真离我越来越远,我却根本留不住它。我真的老了吗,看到打架我好害怕。生存,说白了更像一种挣扎。执着,其实只是没有办法。理想,我已差点忘记了。对不起,我不能再唱。我感到饿了,妈妈……”

  听这一曲,恍若在小街拐弯处,与命运撞了一个满怀。

  不是能否躲得开,而是这一头撞得有多重。是翻出几个跟斗,或者几个踉跄,再不就是满脑门金星灿烂?老了是一种命运,从年轻到老了是一种命运,刚刚年轻就觉得老了也是一种命运,只有年轻而却没有机会老了更是一种命运。谁想反其道而行之,从老了再到年轻,无论如何,都是痴人说梦,而不可能是命运。

  曾经听过别人说,丽江必须靠自己去甚至是无人的小街上寻找,才能发现。客栈老板亦说过,有美丽女子三年当中十几次投宿门下,所要做的便是满街寻找。不晓得她找到“老了”否?想来能够让人一生中寻找到老的,除了命运,不可能有其他。

  小街与我共有过的“音乐小屋”,何尝不是某种命运!在找到她之前,丽江小街是别处的一种言说。一旦命运撞将过来,这些便顺理成章地有了事实发生。不仅仅——不仅仅是某种新艳际遇,那些太微不足道了,就像一张小面额纸币,就能在小街上买到,扮酷的帽子与秀美披肩。重要的是在哲学辨察、史学明鉴和文学感怀之上,用双手实实在在地抚摸到一生中无所不在的命运,顺便掂一掂其重量。

  在丑钢的自由歌唱下,从忧郁到安宁只有一步之遥。

  作为一名从长chūn到北京,再到深圳,最后来丽江并爱上丽江,不肯再走的歌手,他比自己姓氏更奇怪地从没有用流làng一词来形容自己。

  到了需要我们离开酒吧时,被限制的电一直没来。

  于是非常情不自禁地想到:面对黑夜,无法流làng。除非流làng的人和灵魂,揣着一粒烛光。然而,有着烛光一样的理想,就不是传统的流làng了。

  离开丽江,回到武汉,收到丑钢的短信。回复时,我形容他是在母亲心里流làng。实际上还想说,能在母亲心里流làng,最轻微的歌唱,也会是最深情的感动。一如普天之下,每个人都曾想到并说过的,我饿了,妈妈……

  第43章 史铁生:老家

  常要在各种表格上填写籍贯,有时候我写北京,有时候写河北涿州,完全即兴。写北京,因为我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大约死也不会死到别处去了。写涿州,则因为我从小被告知那是我的老家,我的父母及祖上若gān辈人都曾在那儿生活。查词典,籍贯一词的解释是:祖居或个人出生地。——我的即兴碰巧不错。

  可是这个被称为老家的地方,我是直到四十六岁的chūn天才第一次见到它。此前只是不断地听见它。从奶奶的叹息中,从父母对它的思念和恐惧中,从姥姥和一些亲戚偶尔带来的消息里面,以及从对一条梦幻般的河流——拒马河——的想象之中,听见它。但从未见过它,连照片也没有。奶奶说,曾有过几张在老家的照片,可惜都在我懂事之前就销毁了。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43/11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