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姨好奇地问:秀啊,你们研究所一天到晚都研究什么呀?
她就笑笑说:都是跟化学有关的项目,说了您也不懂。
杨阿姨也笑一笑,不再问化学,又说起了生活。她在屋子里闷了一天,见到人就有了说话的欲望,她说:秀啊,你摊上我这个婆婆,是不是觉得太累了?
锦秀一边利落地择着手里的青菜,一边说:没有啊。谁还没有老的时候,照顾您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杨阿姨听了,心里就好受了许多,脸上的表情很是幸福。过了一会儿,她感叹地说:哎呀,我是命好,京生的命也好,遇到了你和锦chūn。
说到锦chūn的时候,杨阿姨才意识到失口了,忙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锦秀。不知是锦秀没往心里去,还是根本就没有听清,端起盆里择好的菜,转身去厨房做饭去了。
蜜月期是永远新鲜而幸福的。
锦秀的化工研究所忽然就有了变化,单位要派两个技术人员出国留学两年。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出国留学的热cháo一làng高过一làng,有公派、也有自费的,出国留学几乎就是时尚的代表。国门刚刚打开之时,所有的人都感新鲜,谁都想走出去,到国外看上一眼,看看人家先进、文明的程度。
那天晚上,锦秀躺在chuáng上,按捺不住激动地说了单位公派出国的事。
黎京生问:出国的事定下来了?
锦秀摇摇头:还没呢。好多人都为出国的事在争取,有的还找了领导呢。
黎京生显然也有些激动了:你就没去找一找,这对你来说可是个好机会。
所长说了,要在最近两年的大学毕业生里选派,年龄大的就算了。说到这儿,锦秀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估计我还有希望,所长还提醒我写申请呢。
那你就努力争取一下。黎京生鼓动着锦秀。
不,我不争取。咱家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走得开。
没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挺过来了。你要走,我就请个保姆,咱俩都有工作,经济上没问题。
锦秀仍摇摇头说:就是你同意,我姐也不会同意的。
锦秀在跟黎京生说这件事之前,已经写信告诉了锦chūn。果然,锦chūn在回信里严厉地批评了锦秀,并警告她,不能把黎京生一个人扔下,她要这么做就是没良心,她将不会认她这个妹妹。
锦秀看完锦chūn的信后,也让黎京生看了。黎京生看后,许久没有说话。锦chūn在向他提出分手后,他们就再没有联系过,他只是通过锦秀那里了解到锦chūn的一些消息。他知道锦chūn正在学习中医,目前还是单身一人。每次听到锦chūn的消息,他的心都会动一动,表面上却是水波不兴的样子。
最后,黎京生坚定冲锦秀作了表态:出不出去,你自己决定。家里的事,我能行。
锦秀沉默了片刻说:今天我已经跟所长表态了,这批我就不去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黎京生就叹了口气。锦秀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人却显得闷闷不乐。
黎京生看着锦秀轻声说:你要是嫁给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就好了。
锦秀没说话,转过身去。很快,又把头扭过来说:告诉你啊,这种时候我可不想要孩子,事够多的了,我可不想再添乱了。
黎京生满口答应道:好,听你的。
第26章 徐锦香
徐锦香四年的军校生活中没有回一次家。每次放假时,她总是要简短地给家里写上一封信,内容言简意赅。她的信是这么写的:
妈妈:今年寒假我和同学去部队搞调查,就不回家了。我一切都好,勿念。
祝你们一切顺利。
平时,锦香也很少有信来,即便来,也是三言两语。每次来信也从不提姐姐锦chūn,就是收信人写的也是母亲史兰芝的名字,仿佛锦chūn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锦chūn每次看到锦香的写,心里都会沉甸甸的。当她把锦香的来信递到母亲手里时,母亲总是满怀希望地冲着太阳,举起手里的信,然后说:这丫头,又这么两句话。但母亲还是激动地把信拆了,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当这时,锦chūn就小心地用目光去瞟母亲,心也随之颤颤悠悠的。家里和锦香这种尴尬的局面,锦chūn明白这都是因为她。如果当初她不偷改锦香的志愿,也许锦香就不会记恨她,也不会记恨这个家。锦香越是这样,锦chūn的心里越是发虚,总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母亲看了信,表面上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看完后,随手把信放在桌子上,嘴里叨咕着:这死丫头,真是没良心,她的心咋就这么硬,真是忘记这个家了。
母亲这么说时,眼里就蓄满了泪。
锦chūn见母亲哭了,心里越发得不是个滋味。她把信拿过来,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悄无声息地把信放下,冲母亲说:妈,你别难过,锦香恨的是我,都是我不好。
母亲这时清醒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哽咽着:chūn啊,这事不怪你。锦香的良心让狗吃了。你对这个家已经是尽心尽力了,妈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她们翅膀都硬了,忘了这个家了。没事,离开她们,咱娘俩照样过日子。
这个chūn节过得很冷清。不仅锦香不回来,锦秀也来信说不回来了。她刚结婚不久,有一大家子需要照料,扔下那个家,回来显然不好。家里就只剩下母亲和锦chūn了。
晚上吃饺子时,桌子上还是摆了五副碗筷。从父亲走后,逢年过节的桌上仍会摆上他的一副碗筷。这时,母亲就会念叨上两句:老头子,今天过节了,该吃个团圆饭了。她这么喊过了,一家人才开始动筷子,几乎成了一种仪式。
今天,母亲面对着桌上一溜的空碗,有些发呆,眼圈很快就红了,但她还是开始了念叨:老头子,秀啊、香啊,过年了,咱们一家吃个团圆饭吧。
说到这儿,母亲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看到这儿,硬撑着的锦chūn也放下了筷子。
哭了一会儿的母亲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揉着眼睛说:chūn啊,你该找个人家了。咱家现在缺的就是人气,家里要是没了男人,就少了烟火。
锦chūn不知说什么好,含泪喊了一声“妈——”
chūn节一过,一切又都恢复了常态。
母亲史兰芝退休后,就经常跑到邻居家里串门,聊天的话题也都是些家长里短。说着聊着,就说到了三个孩子身上——锦秀嫁到北京,没啥可操心的了,锦香还小,最让当妈的着急上火的就是老大锦chūn了。眼见着她那些同学都结婚生子了,锦chūn还是一个人,没着没落的。史兰芝和邻居们聊天的结果是,锦chūn真的老大不小了,该给她张罗对象了。于是,大家齐心协力,很快就有了眉目。
周日的一天,邻居李阿姨敲开了史兰芝家的大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腼腆的小伙子。史兰芝和李阿姨心照不宣地打着招咱,然后就把小伙子隆重地做了介绍。唱主角的自然是李阿姨:锦chūn哪,这是小张,技校毕业,是咱们镇铸造厂的技术员。小张这小伙子可仁义了,你看人长得多周正,浓眉大眼的,人咱也知根知底的,是个老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