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一个人倘若真正优秀,而时代又不是非常糟,他获得成功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即使生不逢辰,或者运气不佳,也多能在身后得到承认。优秀者的成功往往是大成功,远非那些追名逐利之辈的渺小成功可比。人类历史上一切伟大的成功者都出自jīng神上优秀的人之中,不管在哪一个领域,包括创造财富的领域,做成伟大事业的决非钻营之徒,而必是拥有伟大人格和智慧的人。
一个人能否成为优秀的人,基本上是可以自己做主的,能否在社会上获得成功,则在相当程度上要靠运气。所以,应该把成功看作优秀的副产品,不妨在优秀的基础上争取它,得到了最好,得不到也没有什么。在根本的意义上,作为一个人,优秀就已经是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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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业是jīng神性追求与社会性劳动的统一,jīng神性追求是其内涵和灵魂,社会性劳动是其形式和躯壳,二者不可缺一。
所以,一个仅仅为了名利而从政、经商、写书的人,无论他在社会上获得了怎样的成功,都不能说他有事业。
所以,一个不把自己的理想、思考、感悟体现为某种社会价值的人,无论他内心多么真诚,也不能说他有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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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中,职业和事业都是重要的。大抵而论,职业关系到生存,事业关系到生存的意义。在现实生活中,两者的关系十分复杂,从重合到分离、背离乃至于根本冲突,种种情形都可能存在。人们常常视职业与事业的一致为幸运,但有时候,两者的分离也会是一种自觉的选择,例如斯宾诺莎为了保证以哲学为事业而宁愿以磨镜片为职业。因此,事情最后也许可以归结为一个人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事业,如果没有,所谓事业与职业的关系问题也就不存在,如果有,这个关系问题也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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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很在乎成功和失败,但对之的理解却很不一样,有必要做出区分。譬如说,通常有两种不同的含义。其一是指外在的社会遭际,飞huáng腾达为成,穷困潦倒为败。其二是指事业上的追求,目标达到为成,否则为败。可以肯定,抽象地谈问题,人们一定会拥护第二义而反对第一义。但是,事业有大小,目标有高低,所谓事业成败的意义也就十分有限。我不知道如何衡量人生的成败,也许人生是超越所谓成功和失败的评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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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书店里充斥着所谓励志类书籍,其中也许有好的,但许多是垃圾。这些垃圾书的内容无非是两类,一是教人如何在名利场上拼搏,发财致富,出人头地,二是教人如何jīng明地处理人际关系,讨上司或老板欢心,在社会上吃得开。偏是这类东西似乎十分畅销,每次在书店看到它们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上,满眼是“经营自我”、“人生策略”、“致富圣经”之类庸俗不堪的书名,我就为这个时代感到悲哀。
“自我”原是代表每一个人最独特的禀赋和价值,认识和实现“自我”一直被视为人生的目的,现在它竟成了一个要经营的对象,亦即谋利的手段。说到“人生”,历来qiáng调的是人生理想,现在“策略”取而代之,把人生由心灵旅程变成了功利战场。“圣经”一词象征最高真理,现在居然明目张胆地把致富宣布为最高真理了。这些语词的搭配本身已是一种亵渎,表明我们的时代急功近利到了何等地步。
励志没有什么不好,问题是励什么样的志。完全没有jīng神目标,一味追逐世俗的功利,这算什么“志”,恰恰是胸无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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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成功的理解:把自己喜欢的事做得尽善尽美,让自己满意,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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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真正有才华的人来说,机会是会以各种面目出现的。
比成功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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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所谓成功是指把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做好,其前提是首先要有自己真正的爱好,即自己的真性情,舍此便只是名利场上的生意经。而幸福则主要是一种内心体验,是心灵对于生命意义的qiáng烈感受,因而也是以心灵的感受力为前提的。所以,比成功和幸福都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必须有一个真实的自我 ,一颗饱满的灵魂,它决定了一个人争取成功和体验幸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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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基本的划分不是成功与失败,而是以伟大的成功和伟大的失败为一方,以渺小的成功和渺小的失败为另一方。
在上帝眼里,伟大的失败也是成功,渺小的成功也是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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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渺小的人获得了虚假的成功,他们的成功很快就被历史遗忘了。有一些伟大的人获得了真实的成功,他们的成功被历史永远记住了。但是,我知道,还有许多优秀的人,他们完全淡然于成功,最后也确实与成功无缘。对于这些人,历史既没有记住他们,也没有遗忘他们,他们是超越于历史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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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来说,人生即事业,除了人生,我别无事业。我的事业就是要穷尽人生的一切可能性。这是一个肯定无望但极有诱惑力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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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野心是要证明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也能得到所谓成功。
不过,我必须立即承认,这只是我即兴想到的一句俏皮话,其实我连这样的野心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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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成功”(被社会承认,所谓名声)给我带来的最大便利是可以相对超脱于我所隶属的小环境及其凡人琐事,无须再为许多合理的然而琐屑的权利去进行渺小的斗争。那些东西,人们因为你的“成功”而愿意或不愿意地给你了,不给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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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人追求成功,只是为了能居高临下地蔑视成功。
第2章 论简单生活
jīng神栖身于茅屋
如果你爱读人物传记,你就会发现,许多优秀人物生前都非常贫困。就说说那位最著名的印象派画家凡高吧,现在他的一幅画已经卖到了几千美元,可是,他活着时,他的一张画连一餐饭钱也换不回,经常挨饿,一生穷困潦倒,终致jīng神失常,在37岁时开枪自杀了。要论家境,他的家族是当时欧洲最大的画商,几乎控制着全欧洲的美术市场。作为一名画家,他有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完全可以像那些平庸画家那样迎合时尚以谋利,成为一个富翁,但他不屑于这么做。他说,他可不能把他唯一的生命耗费在给非常愚蠢的人画非常蹩脚的画上面,做艺术家并不意味着卖好价钱,而是要去发现一个未被发现的新世界。确实,凡高用他的作品为我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万物在阳光中按照同一节奏舞蹈的世界。另一个荷兰人斯宾诺莎是名垂史册的大哲学家,他为了保持思想的自由,宁可靠磨镜片的收入维持最简单的生活,谢绝了海德堡大学以不触犯宗教为前提要他去当教授的聘请。
我并不是提倡苦行僧哲学。问题在于,如果一个人太看重物质享受,就必然要付出jīng神上的代价。人的肉体需要是很有限的,无非是温饱,超于此的便是奢侈,而人要奢侈起来却是没有尽头的。温饱是自然的需要,奢侈的欲望则是不断膨胀的市场刺激起来的。你本来习惯于骑自行车,不觉得有什么欠缺,可是,当你看到周围不少人开上了汽车,你就会觉得你缺汽车,有必要也买一辆。富了总可以更富,事实上也必定有人比你富,于是你永远不会满足,不得不去挣越来越多的钱。这样,赚钱便成了你的唯一目的。即使你是画家,你哪里还顾得上真正的艺术追求;即使你是学者,你哪里还会在乎科学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