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光荣还是梦想:我的人生笔记_石钟山【完结】(4)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父母大人

  父亲13岁参加革命,那时参加的是“抗联”,父亲是因为吃不饱饭才参加革命的,他的觉悟、他的认识是在参加革命队伍后才提高的。一直到全国解放,部队进城,父亲才结婚,父亲结婚那一年已经36岁了。我们的家庭组成,也是那个时代的标志。父亲是身经百战,为革命作出贡献的首长,母亲则是知识分子投奔革命队伍中的年轻女性,那时母亲对婚姻的看法是奉献。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自己已经是组织上的人了,自己的事自然是组织上说了算。这样,母亲就嫁给了父亲。可以说,父母的感情是婚后这么多年磨砺出来的。两个不相gān的人,出身经历有着那么大差异的两个人,最后能走到一起,完全是出于对革命的热情。因为他们是同志,这就是他们走到一起最坚实的基础。

  这样原本不相gān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就有了许多故事。正如电视剧中表现的那样,父亲有许多毛病,比如每次上厕所都没有洗手的习惯,晚上睡觉不洗脚不刷牙等等。母亲是医生,讲究卫生成了她的习惯,于是两个人就为了这种生活习惯斗争了一辈子。弄得两个人都很累,本来很小的问题,结果是整日里家庭危机四伏,充满了争吵的yīn影。按照父亲的话说:打仗那会儿几天都不洗脸,现在日子好了,穷讲究个啥?这是吃饱了撑的。每当父亲这么回击母亲时,母亲都是气得瞪大眼睛,理屈词穷地望着父亲,半晌才气哼哼地说:老石,你永远都是狗改不了吃屎的。父亲听了母亲的话,并不说什么,只是得意地笑一笑,该gān什么就gān什么去了。过一段时间,母亲又会为这些jī毛蒜皮的事和父亲争执起来,结果是父亲住进了办公室,家里留下母亲和我们这些孩子们。父亲母亲的矛盾从不用外人来调解,每次都是父亲主动和好,这一点显示出了父亲的不计前嫌和男人的大度。每次他从办公室到家里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乐呵呵的,仿佛他这几天是出差了。但这次他也长了记性,睡觉前主动洗脚刷牙了,只是坚持不了两天,过后就又忘了。

  父亲也一直在想改变母亲小知识分子身上的臭毛病。母亲的毛病体现在看小说上,母亲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她读《红楼梦》时经常被黛玉、宝玉这对男女缠绵的感情所打动,经常泪水涟涟地唉声叹气。父亲看不惯母亲这一点,父亲说母亲这是小资产阶级,矫情。父亲一回到家里,熄灯号一chuī响,他就要睡觉;母亲则要看书,两个人就矛盾,就争执。父亲关了灯,母亲又打开,母亲就说:老石你是猪啊,就知道睡。父亲说:熄灯号就是命令,睡不着也要关灯。吵到最后,父亲粗bào地从母亲手里抢过书,很用力地摔在一旁。不一会儿,父亲没事人似的鼾声大作了。母亲睡不着,就在一边暗自垂泪。母亲曾多次地冲我们几个孩子说:当年是妈瞎了眼,嫁给你们的父亲这个老东西。母亲一直说父亲是个“东西”。

  两个老人就这么争争吵吵了一辈子,他们都试图改变对方,结果谁也没有改变谁。在争吵矛盾中,就有了别样的日子。

  孩子们

  父亲从小到大应该说是最喜欢我姐了,电视剧里她叫石晶,真实的她也叫石晶。石晶的性格最像父亲了,从小到大都是不怕天不怕地的,像个假小子。

  她是我们部队大院里的孩子头儿,领着一帮男孩子在院里打游击,钻防空dòng,玩抓特务等等。她树立了许多假想敌,然后和这些“敌人”进行战斗,经常把一些男孩子打得鬼哭láng嚎,不是鼻子打破了,就是脑袋开了一个口子。那一阵子,经常会有孩子的家长领着孩子来我家告石晶的状。母亲总是好言相慰,有时还要领着被打的孩子去医院上药、缝针。回来后,母亲就满院子追打石晶。这时,父亲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石晶,父亲经常说:我家的丫头行,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母亲听了这话,气得眼泪在眼圈里转。石晶再在外面闯祸了,母亲就索性不再出面,她想让父亲收拾局面。父亲处理这事时,果然和母亲不同。他拉过被打男孩的手说:你是个男人,咋打不过个丫头呢。你长大以后,肯定不是个好兵。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瞧不起人家的意思,仿佛自己的丫头把人家打伤了,是天经地义的事。几次之后,母亲又亲自出面了,她怕父亲把院子里的都得罪遍了。

  父亲、母亲为了石晶没少吵架。每次母亲总是说:你们俩简直是一个德性。母亲说完,父亲就说:这丫头我喜欢,咋的吧。难道她不是你的孩子?父亲这么一说,母亲就无话可说了。

  石晶高中毕业后,她提出要去当兵。那会儿还没有高考一说,通常高中毕业后要么当兵,要么下乡。石晶要去当兵,正合父亲的心意。石晶去了部队后,又来信说要去当骑兵,并威胁父亲说,要是不让她当骑兵,她就跑回来。这可难住了父亲,父亲那个部队是有骑兵的,可骑兵团没有女兵。父亲为了石晶绞尽脑汁,后来还是让石晶去了骑兵团,成了骑兵中唯一的女兵。

  石晶在练骑马的过程中曾经摔断过腿,她伤好后,用军刺把那匹摔伤她的军马给捅了,这下子石晶就违反了部队的条例,她受了处分,并被调离骑兵团。不久,石晶就复员回来了。这件事让父亲很伤心,父亲的意思是想让石晶在部队里百炼成钢,当个女将军什么的。结果是,她当了三年兵后,就那么灰溜溜地回来了。当时母亲为石晶找了一份工作,她没兴趣,只在工厂里gān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回来了。那时,正好高考恢复了,母亲又为石晶找了一堆复习资料,经过摔打过的石晶明白了,她知道这么混下去不会有什么出息。她复习的时候很用功,全不见了假小子的作派。

  石晶在填高考志愿时,听从母亲的规劝报考了医学院。没想到,石晶果然考上了。毕业后石晶就出国了,现在加拿大的多伦多开了一家中医诊所,外国人和当地的华人经常排着队去她的诊所看病。

  石晶也算是有出息了,父亲经常在人前人后很骄傲地说:咋样,我家丫头行吧,小时候我就看她行。母亲就说:得了吧,要是没有我对她的改造,她能有今天?在石晶出息的问题上,父亲母亲互不相让,经常抬杠,这成了他们晚年生活中争吵的又一个话题。

  父亲喜欢石晶,可石晶在父亲的晚年远走他乡,很是让父亲失落。石晶有时打电话,父亲接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丫头,咋样啊?石晶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父亲放下电话前的最后一句总是问:丫头,啥时候回来呀?爸想你。父亲说到这时,眼睛就有些cháo湿了。

  石晶三年两年的总会回来一次,每次她回来都是父亲最高兴的日子。吃饭时父亲总是不停地给石晶夹菜,他说:丫头,多吃点儿,这是咱正宗的中国菜。父亲一直认为吃西餐是件受罪的事情。每次石晶走后,父亲就跟丢了魂似的没着没落,没处发泄就找茬儿和母亲吵架,摔东西砸碗,然后一遍遍地回忆石晶小时候的事,眉宇透着骄傲和慈爱。

  晚年的父亲仍然保留着军人的作风,晚上10点准时上chuáng睡觉,早晨5点一过就出去跑步。刚离休那两年,父亲的身体还硬朗,跑步能跑上很久,现在年龄大了跑不动了,但仍端出一副跑的架势,两拳放在腰间,腿上却是走了。年老的父亲仍用跑步的姿势过着属于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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