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了,看这鸽子有多重,我用身上的肉给你吃,来换取它的生命,好吗?’
老鹰答应了高僧的建议。
高僧将鸽子放在天平的一端,然后从自己身上割取同等大的肉放在另一端,但是天平并没有平衡。说也奇怪,不论高僧割下多少肉,都没有一只幼小的鸽子重,直到他把股肉臂肉全割尽,小鸽站立的天平竟没有移动分毫。
最后,高僧只好竭尽仅存的一口气将整个自己投在天平的一端,天平才算平衡了。”
老师给这个故事做了这样的结论:“生命是不可取代的,不管生命用什么面目呈现,都有不可取代的价值,老鹰与鸽子的生命不可取代,侵略者与被侵略者也是一样的,为了救鸽子而杀老鹰是不公平的,但天下有什么绝对公平的事呢?”
说完后,老师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蓝天和老师的蓝旗袍一样澄明无染,他的心灵仿佛也受到清洗,感受到慈悲有壮大的力量,可以包容这个世界,人虽然渺小,但只要有慈悲的胸怀,也能够像蓝天与虚空一般庄严澄澈,照亮世界。
上完课,老师踩着阳光的温暖走入相思树间,惊起了在枝桠中的麻雀。
huáng昏时分,他忧心地坐在窗口,看急着归巢的麻雀零落地飞过。
他的忧心,是因为哥哥第二天要和同学到山上去开烧鸟大会,特别邀请了他。他突然想念起那一群被关在山上铁笼里的鸟雀,想起故事里飞入高僧怀中的那只小鸽子,想起有一次他和同学正在教室里狙杀飞舞的苍蝇,老师看见了说:“别打呀!你们没看见那些苍蝇正在搓手搓脚地讨饶吗?”
明天要不要去赴哥哥的约会呢?
去呢,不去呢?
清晨,他起了个绝早。
在阳光尚未升起的时候,他就从被窝钻了出来,摸黑沿着小径上山,一路上听见鸟雀们正在醒转的声音,在那些喃喃细语的鸟鸣声中,他仿佛听见了每天清晨上学时母亲对他的叮咛。
在这个纷乱的世间,不论是亲人、仇敌、宿怨,乃至畜生、鸟雀,都是一样疼爱着自己的儿女吧!
跌了好几跤,他才找到哥哥架网的地方,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已落在网里,做最后的挣扎,他走上去,一一解开它们的束缚,看着麻雀如箭一般惊慌地腾飞上空中。
他钻进哥哥隐藏铁笼的林中,拉开了铁丝网的门,鸟群惊疑地注视着他,轻轻扑动翅翼,他把它们赶出笼子,也许是关得太久了,那些鸟在笼门口迟疑一下,才振翅飞起。
尤其是几只鸽子,站在门口半天还不肯走,他用双手赶着它们说:“飞呀!飞呀!”鸽子转着墨圆明亮的眼珠,骨溜溜地看着他,试探地拍拍翅,咕咕!咕咕!咕咕!叫了几声,才以一种优美无比的姿势冲向空中,在他的头上盘桓了两圈,才往北方的蓝天飞去。
在鸽子的咕咕声中,他恍若听见了感恩的情意,于是,他静静地看着鸽子的灰影完全消失在空中,这时候第一道晨曦才从东方的山头照she过来,大地整个醒转,满山的鸟鸣与蝉声从四面八方演奏出来,好像这是多么值得欢腾的庆典。他感觉到心cháo汹涌澎湃,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那样清和柔软,像chūn天里初初抽芽的绒绒草地,随着他放出的高飞远扬的鸽子、麻雀、白头翁、斑鸠、青笛儿,他听见了自己心灵深处一种不能言说的慈悲的消息,在整个大地里萌动涌现。
看着苏醒的大地,看着流动的早云,看着光明无限的天空,看着满天清朗的金橙色霞光,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才发现自己的眼中饱孕将落未落的泪水,心底的美丽一如晨曦照耀的露水,充满了感恩的喜悦。
飞入芒花 母亲蹲在厨房的大灶旁边,手里拿着柴刀,用力劈砍香蕉树多汁的草jīng,然后把剁碎的小jīng丢到灶中大锅,与馊水同熬,准备去喂猪。
我从大厅迈过后院,跑进厨房时正看到母亲额上的汗水反she着门口she进的微光,非常明亮。
“妈,给我两角钱。”我靠在厨房的木板门上说。
“走!走!走!没看到现在没闲吗?”母亲头也没抬,继续做她的活儿。
“我只要两角钱。”我细声但坚定地说。
“要做什么?”母亲被我这异乎寻常的口气触动,终于看了我一眼。
“我要去买金啖。”金啖是三十年前乡下孩子唯一能吃到的糖,浑圆的,坚硬的糖球上面黏了一些糖粒。一角钱两粒。
“没有钱给你买金啖。”母亲用力地把柴刀剁下去。
“别人都有?为什么我们没有?”我怨愤地说。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没有就是没有,别人做皇帝你怎么不去做皇帝!”母亲显然动了肝火,用力地剁香蕉块。柴刀砍在砧板上咚咚作响。
“做妈妈是怎么做的?连两角钱买金啖都没有?”
母亲不再作声,继续默默工作。
我那一天是吃了秤锤铁了心,冲口而出:“不管,我一定要!”说着就用力踢厨房的门板。
母亲用尽力气,柴刀咔的一声站立在砧板上,顺手抄起一根生火的竹管,气急败坏地一言不发,劈头劈脑就打了下来。
我一转身,飞也似地蹦了出去,平常,我们一旦忤逆了母亲,只要一溜烟跑掉,她就不再追究,所以只要母亲一火,我们总是一口气跑出去。
那一天,母亲大概是气极了,并没有转头继续工作,反而快速地追了出来。我正奇怪的时候,发现母亲的速度异乎寻常的快,几乎像一阵风一样,我心里升起一种恐怖的感觉,想到脾气一向很好的母亲,这一次大概是真正生气了,万一被抓到一定会被狠狠打一顿。母亲很少打我们,但只要她动了手,必然会把我们打到讨饶为止。
边跑边想,我立即选择了那条火车路的小径,那是条附近比较复杂而难走的小路,整条都是枕木,铁轨还通过旗尾溪,悬空架在上面,我们天天都在这里玩耍,路径熟悉,通常母亲追我们的时候,我们就选这条路跑,母亲往往不会追来,而她也很少把气生到晚上,只要晚一点回家,让她担心一下,她气就消了,顶多也只是数落一顿。
那一天真是反常,母亲提着竹管,快步地跨过铁轨的枕木追过来,好像不追到我不肯罢休。我心里虽然害怕,却还是有恃无恐,因为我的身高已经长得快与母亲平行了,她即使用尽全力也追不上我,何况是在火车路上。
我边跑还边回头望母亲,母亲脸上的表情是冷漠而坚决的。我们一直维持着二十几米的距离。
“唉呦!”我跑过铁桥时,突然听到母亲惨叫一声,一回头,正好看到母亲扑跌在铁轨上面,噗的一声,显然跌得不轻。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一定很痛!因为铁轨上铺的都是不规则的碎石子,我们这些小骨头跌倒都痛得半死,何况是妈妈?
我停下来,转身看母亲,她一时爬不起来,用力搓着膝盖,我看到鲜血从她的膝上流出,鲜红色的,非常鲜明。母亲咬着牙看我。
我不假思索地跑回去,跑到母亲身边,用力扶她站起,看到她腿上的伤势实在不轻,我跪下去说:“妈,您打我吧!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