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秦天亮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按照组织规定,秦天亮应该尽早汇报在敌占区的个人情况,以配合组织的审查。但种种迹象显示,组织的内部隐藏着敌人,于是秦天亮决定,暂时隐瞒梁晴母子的真实情况。
第二天一早,秦天亮在纵队会议室里参加了一次小型会议。根据中央军委和西南大区军政委的指示,会议宣布成立重庆市军管会,马友谊同志为公安局政保处处长,秦天亮为政保处侦察科科长。
会议结束后,主持会议的西南区公安部杨天雄首长单独留下自己的秘书万名、王专员、马友谊、秦天亮和李荷,成立了“天下一号”领导小组,以便全力配合公安部尽快粉碎敌人的计划。
为了熟悉环境,秦天亮带着王专员几个人,一边在军管会的院内走着,一边向其详细地介绍这儿的情况。正在介绍传达室时,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军人从大门外匆匆地走了过来。李荷见这人有些面生,便走上前去,问道:“同志,你找谁?”
“我叫欧权,来军管会报到的。”
两个人一问一答着,传达室的门突然就被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这人上身穿着便装,下身穿着军裤,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他一边急忙朝这边走,一边高声喊道:“喂,你这位小同志,进门怎么不登记呀?”
李荷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去哪个部门报到?”
欧权答道:“机保科。”
李荷便转身对一旁的吴起义说道:“吴科长,你们科的人来报到了。”
吴起义几个人便走了过来,望了一眼欧权,吴起义不由兴奋地说道:“是欧权?你是部队的通讯人才,我好不容易把你要过来的,怎么今天才来?”
说着话,传达室那中年男人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问道:“老吴,这是你们科的人呢?进门咋不登记呢?”
吴起义便扶着那中年男人说道:“老苗,正好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叫欧权,机保科负责机要通讯,以后免不了和你们传达室多打jiāo道的。”
那中年男人转头又把目光望向了王专员,为难地说道:“专员同志,我这可是第一道岗,军管会的同志我还认不全,要都像这位小同志这样往里进,我这腿脚可撵不上啊!”说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秦天亮,问道:“这位同志我也不认识,怎么进来的?”
王专员对那中年男人笑笑,说道:“以后门岗会加卫兵的,人员嘛,我也和你一样,要慢慢熟悉。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秦天亮,是潜伏归队的同志,现在是侦察科长。”
吴科长走过来介绍道:“秦科长,这是苗万chūn同志,跟我在部队搞过机要,以前负过伤,腿脚不好,进城了本来想转业到地方的,老同志了,对部队有感情,舍不得走,军管会刚成立,也需要人,就到咱们这儿搞收发来了。”
秦天亮便伸出手去,说道:“苗同志,你好!”望着苗万chūn,说不清为什么,秦天亮突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天上午上班之后,秦天亮来到了马友谊的办公室,把那张梁晴母子遇难的照片递了上去。之后,他便认真注视着马友谊,仔细观察起他的反应来。
看罢那张照片,半晌,马友谊才轻轻把它放下,表情十分难过地望着秦天亮说道:“天亮,咱们在长沙分手时,你和梁晴一起走的,现在回忆起来,就像是前几天的事,你回来了,可梁晴同志再也回不来了。唉,我还没见过孩子呢。”
秦天亮听了,低下头,内疚地说道:“我有责任,没有保护好他们母子。他们没看到重庆解放。”
马友谊便感慨道:“当初我在长沙搞学生运动,你和梁晴都是进步青年,是我介绍你们入的党,又带着你们去延安学习。一晃有十来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马友谊想了想,又拿起那张照片,望着秦天亮说道:“这张照片要进入你的档案,这是梁晴母子牺牲的证明,就先放在我这儿了。”
送走了秦天亮,马友谊又把李荷喊了进来。
马友谊一边把那张照片递到李荷的手上,一边说道:“按组织纪律和程序进行甄别,包括对牺牲的梁晴。”
李荷低头看着照片,不由说道:“太可惜了,这么年轻,孩子又这么小。处长,秦天亮不是蜂王吗,又是你的老部下,你还不相信他?”
马友谊看了李荷一眼,严肃地说道:“李荷同志,这是组织原则,相信谁不相信谁,听从组织调查的结论。以后别蜂王蜂王地叫了,他现在不是蜂王了,是秦天亮。你去办吧,在秦天亮同志的问题上,我也要接受上级审查,毕竟我是他的上线。”
“是,处长,我会按组织程序办。”
说话间,就到了这天的晚上。马友谊正在灯下翻阅文件,只听李荷在门外喊了一声“报告”,接着便推门走了进来。李荷一边把秦天亮的材料和梁晴母子遇难的照片递给马友谊,一边汇报道:“这是秦天亮的汇报材料,证人我已经落实了,有的同志还提供了书面材料,口头材料也由我记录。以前的工作没有任何疑点,就是重庆解放前最后一段时间,发现了两个情况:第一,jiāo通员老郭是最后见到梁晴的人,用镯子换完情报之后,老郭被派到城里保护民主人士,就再没见梁晴出现过,所以,梁晴同志遇难的情况无法核实;第二,小周返回药店jiāo通站,发现药店被破坏了,他最后一次见到秦天亮就是在那家药店,撤离的时候杀了一个特务,这事老郭也有书面文字可以证实。据小周说,药店有可能是被败退到城里的伤兵抢劫的,但也有可能是梁晴和秦天亮被敌人怀疑了,受到了牵连,毕竟他们在附近杀了人。至于敌人为何怀疑秦天亮,又动了刑,最后又放了他,就没人证明了。”
马友谊抬头看了李荷一眼,便开始翻看起秦天亮的材料来。
片刻,马友谊指着材料上的一行字自语道:“秦天亮汇报说,他杀了‘国防部’保密室一个姓白的主任,才被敌人怀疑了。”
李荷说道:“处长,他自述的这一条虽然很关键,但没有证人。”
马友谊思忖道:“如果真像秦天亮所说的,他被怀疑、被抓,到最后被放了,时间是吻合的。”
李荷又接道:“处长,他被敌人动过刑,身上的伤我也看过。面对敌人审讯也做了斗争,敌人最后证据不足,忙着撤退,放了他,可以理解。”
马友谊点点头,说道:“有些疑点,只有水落才能石出。我们工作要细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不要以为我们解放了重庆就万事大吉了。”
想来想去,马友谊觉得还应该尽快向秦天亮做一下核实,便起身向秦天亮的办公室走去。
秦天亮正在看一份文件,那份文件是关于组建重庆市政府的若gān决议。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秦天亮禁不住又想起了梁晴母子。今天上班的时候,他已经把个人的一份材料jiāo给李荷了,在那份材料里,他把自己潜伏以来的所有经历,只要能回想起来的,都写了下来。但是,却隐瞒了一个细节。对于梁晴母子的真实情况,自己不能向组织坦白,他心中立时便有了负罪之感,可是内鬼不除,他又不能一语道破。一时间,他的心里矛盾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