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是祖师行径,我们凡夫可不要真到佛殿乱来!
看过蚂蚁爬过佛像,令我开启不少智慧,当天夜里搭计程车,司机说:"开计程车也有火候,空车与搭客时能同等看待,空车时不着急、不忧心,载客时不心浮、不气躁,能这样子才算是会开计程车了。"
呀!原来到处都有三昧!
愿做自由花
经过中部大平原,突然看见在稻田中有一大片金huáng色的花,在阳光中格外耀眼,停了车,从田埂走到花中,仿佛走进一个金huáng色的梦。
仔细看,才知道原来是青菜花所开出的花,我们平常在市场看见的白花菜、青花菜都是一球球的,往往让我们忘记原来它们是花。因此看到眼前这一片青菜花令我感到吃惊,十字形的花朵从团团的菜花中抽放出来,拉高竟到了人的腰际,开得非常非常繁密,但因有高低的层次,并不让人感到拥挤。在绿色的稻田里,这一片金huáng色的菜花有如闪电一般,有摄人之美。
它占在约有一亩,又在早chūn的风摇 ,使我看见了土地的温柔与源源不绝的生机。
站在田中面对这一片青花菜的huáng花,我思索着它被留下来的理由,有可能是菜农要收成青花菜的种子,也有可能是稻田保存地力的轮替,还有可能是菜价低贱,农夫懒得收成而任其开花怒放。
不管是什么理由,青花菜被留下来是唯一的真实,它比所有的同类幸运;大部分的青花菜没有开花的机会,花苞结成就被采收了,因此,大部分吃青花菜的人没有机会看见这大地上的美丽之花。这片青花菜何其幸运,是同类中仅有的自由花,我又何其幸运,能看到它毫无顾忌地怒放,这无非是一次殊胜的因缘呀!
当我继续开车前行,眼前好像一直都看见那金huáng色的影子,一闪一灭,这平凡的青菜花最令我动容的是什么呢?为什么它竟成为中部大平原上最耀眼的风景呢?
是它的自由!
当我看到青菜花的自由,感觉自己就像从束缚中被解放出来,我们大部分人就会如同市场中的青花菜一样,在还没有完全开放时就被采收,因而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开出最美丽的huáng花。
人也可以自由开放吗?
当然!自由的开放可以说是禅者最主要的风格,乃至于可以说是佛教的基础,修行者最重要的就是自由,是无牵无挂、无拘无束、无碍无缚。什么是自由?自由不在境上,而在心中,自性清净的人不为境转,是为自由;证悟空性者,知悉无常迁化,就不会被外物所役、所捆绑了。
因为这样的自由,当我们看到禅师如是对话,就不会吃惊了:
僧问:"如何是三宝"
潭州总印禅师:"禾、麦、豆。"
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明州法常禅师:"蒲花、柳絮、竹针、麻线。"
僧问:"如何是禅"
石头希禅师:"碌砖。"
僧问:"如何是道?"
径山道钦禅师:"山上有鲤鱼,水底有蓬尘。"
僧问:"如何是西来意?"
天柱崇慧禅师:"白猿抱子来青嶂,蜂蝶衔华绿叶间。"
生命的真实里固已解脱了束缚,问答之间又何必有什么丝线呢?在自性的清净自由里,万事万物都是三宝、是佛法大意、是禅、是道、是西来意,其中并没有分别,因为有分别就有执著、就有相、就会生心、就偏离了自由。
我认为修行者可以用"六自"来说:自觉、自由、自在、自主、自信、自尊。
一切自由的开端是来自觉悟,等觉悟到自性清净本心时才能做自己的主人,自主之后才得自由进退自在的生活,这时体会到生命的真意而有绝对的信心,也因知悉佛性本具有了生命的尊严。
但是自由自在不是放任,我们来看一个公案:
招提慧朗禅师造访石头希迁禅师:
问曰:"如何是佛?"
师曰:"汝无佛性!"
曰:"蠢动含灵又作么生?"
师曰:"蠢动含灵却有佛性。"
曰:"慧朗为什么却无?"
慧朗言下开悟。
好一个"汝不肯承当!"自觉、自由、自在、自主、自信、自尊全是来自"承当"两字,承当不是我见我执的度量和计算,而是用无念的自我来面对客观的外境,是内外在世界的完全统--最究竟的解脱是体证到圆满的自我生命,而进入解脱门的是即心即佛,心佛无二是最伟大的承当。
承当,就像青菜花昂然美丽地站在土地上。
承当,是坦然面对风雨,自在在盛放。
承当,是即使明日枯凋谢,今天还能饱孕阳光,微笑地展颜。
做为花,就要努力开放,做为人,就要走向清净之路,这是承当。
那中部大平原的一亩青花菜的huáng花,即有自由,又有承当,它站在那里默默地生长着,但它雷声一样地展示自己的自由,使我想起金刚经的一句:
"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路上捡到一粒贝壳
午后,在仁爱路上散步。
突然看见一户人家院子种了一棵高大的面包树,那巨大的叶子有如扇子,一扇扇的垂着,迎着冷风依然翠绿一如在它热带祖先的雨林中。
我站在围墙外面,对这棵面包树感到十分兴趣,那家人的宅院已然老旧,不过在这一带有着一个平房,必然是亿万的富豪了。令我好奇的是这家人似乎非常热爱园艺,院子里有着许多高大的树木,园子门则是两株九重葛往两旁生长而在门顶握手,使那两扇厚重的绿门仿佛带着红与紫两色的帽子。
绿色的门在这一带是十分醒目的。我顾不了礼貌的问题,往门隙中望去,发现除了树木,主人还经营了花圃,各色的花正盛开,带着颜色在里面吵闹。等我回过神来,退了几步,发现寒风还鼓chuī着双颊,才想起,刚刚往门内那一探,误以为真是chūn天了。
脚下有一些裂帛声,原来是踩在一张面包树的扇面了,叶子大如脸盆,却已裂成四片,我遂兴起了收藏一张面包树叶的想法,找到比较完整的一片拾起,意外,可以说非常意外地发现了,树叶下面有一粒粉红色的贝壳。把树叶与贝壳拾起,就离开了那个家门口。
但是,我已经不能专心地散步了。
冬天的散步,于我原有运动身心的功能,本来在身心上都应该做到无念和无求才好,可惜往往不能如愿。选择固定的路线散步,当然比较易于无念,只是每天遇到的行人不同,不免使我常思索起他们的职业或背景来,幸而城市中都是擦身而过的人,念起念息有如缘起缘灭,走过也就不会挂心了;一旦改变了散步的路线,初开始就会忙碌得不得了,因为新鲜的景物很多,念头也蓬勃,仿佛汽水开瓶一样,汽泡兴兴灭灭的冒出来,念头太忙,回家来会使我头痛,好像有某种负担;还有一种情况,是很久没有走的路,又去走一次,发现完全不同了,这不同有几个原因,一个是自己的心境改变了,一个是景观改变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季节更迭了,使我知道,这个世界是无常的因缘所集合而成,一切可见、可闻、可触、可尝的事物竟没有永久(或只是较长时间)的实体,一座楼房的拆除与重建只是比浮云飘过的时间长一点,终究也是幻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