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政委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用火镰把烟点上才说:“朱长青带着东北团投了日本人,你知道不知道?”
“咋不知道,那个王八犊子怕死。”鲁大说。
朱政委又说:“鲁大你怕不怕死。”
鲁大说:“当胡子还怕死,怕死就不当胡子了。”
朱政委就笑了笑,吸了两口烟道:“你不怕日本人?”
“啥话,昨天我和弟兄们搞了日本人一家伙,不信你看,”鲁大说完把怀里揣着的手电拿出来又接着说:“这个一整就会亮的棒就是从日本人那弄来的。”
朱政委就说:“你敢参加抗联么?”
“抗联是gān啥的?”鲁大不明白,瞪着眼睛瞅朱政委。
“就是专打日本人的。”朱政委热切地看着鲁大。
“噢,你说的是联军呢,那咋不知道,南面有杨靖宇,北面有赵尚志。”鲁大从炕上下来,绕着朱政委仔细地看了两眼。
“你不想参加他们的队伍?”朱政委磕掉烟袋中的烟灰。
“你是抗联gān啥的?”鲁大bī近一步,认真地瞅着朱政委。
“朝鲜支队的。”
老包就在一旁说:“当抗联gān啥?不当抗联我们也照样收拾日本人。”
花斑狗也说:“就是,啥抗联不抗联的,谁打我们,我们就打他。”
鲁大琢磨着,看着黑糊糊的石dòng顶问:“你给我们个啥官?”
“我们领导你们这些人,和我们一块联合起来抗日。”
“是不是得听你的?”
“咱们都听党的。”
鲁大用手摸了摸秃头说:“那你回去吧,我谁也不想听,我只想听我自己的。”
朱政委还想说什么,鲁大一挥手:“送客。”
立马过来两个小胡子,把朱政委的头又用布蒙上了,牵着他就要往外走。鲁大挥了一下手,让两个小胡子等一下,他走到朱政委近前道:“你打你的日本人,我打我的日本人,有为难的时候,和兄弟说一声,兄弟为你两肋插刀。”
朱政委点点头,没说什么。
鲁大一直目送着把朱政委带出去。
从日本人那里抢来的猪肉,被剁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放在铁锅里烟熏火燎地煮。鲁大嗅着锅里飘散出来的阵阵香气,舒服地长出口气,瞅着花斑狗和老包说:“日本人可是一大块肥肉。”
花斑狗笑着说:“只怕日后吃不完咧。”
老包也说:“要是整一把日本女人那才过瘾。”
花斑狗就笑着说:“老包你只想女人。”
鲁大一提起女人就想起了秀,便不再言语了,从怀里掏出手电在手里摆弄。
花斑狗和老包自知话说多了,便不再言语了,一起瞅着从手电里she在dòng壁上的光柱。光柱照在石壁上,一圈圈的,很规则。
第32章
日本人并没有把土财主杨老弯放在眼里,日本人把杨老弯上房下房的东西都捣腾出来,堆到院子里,把杨老弯一家赶到下人住的偏院里,杨老弯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随在日本人身后,他这屋转转,那屋看看,眼见着日本人没轻没重地把各个房间里的摆投摔到院子里,杨老弯似嚎似哭地喊:“你们这是gān啥,我不活了,你们这是胡子呀。”
日本人不听他的嚎叫,嫌他碍事,推搡着让他让开,杨老弯就喊:“天哩,这是我的家,你们连理都不讲么?”日本人自然不和他讲理,日本人很踏实地住进了杨老弯的家。杨老弯看着满院子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gān瞪着双眼,拍手打掌,坐在雪地上呼天喊地。杨礼妈,那个小脚老太太,早就缩成一团,连大气也不敢出。
杨礼的烟瘾让日本人一惊一吓又犯了,流着鼻涕口水,他在喊杨老弯:“爹咧,这是哪来的胡子呀,快想想办法吧。”
杨老弯没有什么办法好想,他gān瞪着双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想,是不是杨家就此气数已尽了。他想到了哥哥杨雨田,他想找杨雨田讨个说法。他恨着杨雨田,可是不管遇到大事小事,他还总要找到杨雨田讨个主意,从小一直就是这样。
杨老弯爷爷那一辈就来到了这里,那时爷爷和父亲都是个穷光蛋。他们是来这里淘金的。那时这里的金矿刚刚兴起,各种买办和珠宝商都云集于此,收购huáng金和含金的矿石。那时大小金沟正是红火的时候,杨老弯的爷爷和父亲舍得力气,两个人跑到人迹罕至的山沟里开了一个矿,没日不夜地往出捣腾矿石,不想就发了。那时,在这里采金的人并没有长久住下去的打算,谁也没有想到要置办田地,杨老弯的爷爷是首先想到置办土地的一个人。他用金矿换来的钱,一寸寸地置办着土地,没几年时间,大小金沟的土地他几乎全都买下了。包括那些在大小金沟开掘出来的金矿。从此,那些开矿的人不仅要征得杨家同意,而且还要jiāo纳数目可观的税金。
杨家就是那时候,一点一点地发展起来的。到杨老弯的父亲主持家政的时候,杨家就已经相当富有了。不仅拥有了大小金沟的土地,还拥有了周围的山林树木,这里开矿、种田的,都变成了给杨家gān活的人。
父亲从小就喜欢老大杨雨田,杨老弯生下就得了一种佝偻病,腰一直弯着,生性又怕事,胆小,父亲从来不拿正眼看一眼他。杨老弯也渐渐觉得自己的存在在父亲的眼里可有可无。
父亲在还没有谢世的时候,家里的大事小情便都由杨雨田操持了。父亲入土以后,杨老弯那时已经娶妻生子。杨雨田就对他说:“咱们分家吧。”杨老弯觉得分家没有什么不好,就点头答应了。杨雨田拿出了父亲的遗书,遗书上并没有写明分家的事由,只写杨家的产业由老大支配。杨老弯没想到,老大杨雨田一下子把他支配到了小金沟。小金沟和大金沟比起来都是薄田,那时轰轰烈烈的开金矿运动已经冷淡了,不是没有了金矿,而是因为金矿运出去,路途太遥远,花耗太大,买办和商人把注意力又投向了那些jiāo通方便的地方,这里只剩下一些小打小闹淘散金的人们。杨老弯没想到杨雨田一下子把他支配到了小金沟,他不情愿,却不敢反抗。杨雨田似乎看出了弟弟杨老弯的心思,便说:“弟呀,别怪哥不多分你产业,分了你,你能守得住么?守不住田地能对得住杨家脸面么?”杨老弯在哥哥杨雨田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找不到一点理由反驳杨雨田,谁让父亲留下那么个遗嘱呢?他恨杨雨田,更恨父亲。每年过年过节的,杨雨田都约了他来到祖上的坟前祭奠,杨老弯一望见父亲的坟头,在心里就说:“呸。”他那时就曾暗自发誓,一定在小金沟活出个人样来,让死去的父亲看一看,看到底谁能守得住这个家业。
谁曾想,败家子杨礼爱好上了抽大烟,嫖女人,败家子杨礼的行径让杨老弯心灰意冷,没想到又来了比胡子还不讲理的日本人,日本人占了小金沟,又占了他家的院子,他要找杨雨田讨个主意,这日子咋样才能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