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秃子低下头,黑暗中借着黎明前的星光,看着一条瘦狗样的杨礼心里说不出的恼火。他很快地想起了秀,想起了jú。他想杨老弯凭什么用jú的贞操换回连狗都不如的杨礼,他抬起脚把杨礼踹出去老远。杨礼昏死过去的身子在冰面上冲出去一程,又停住了。
“操他妈,还想抽两口,他咋想的呢,这狗日的。”花斑狗吐了一口唾液。
一行人回到小金沟时,天已经亮了。鲁秃子骑在马上,远远地看见了jú绿裤红袄站在院子里,她在向远方眺望。鲁秃子停住马,望着jú,心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杨老弯看见了爬犁上要死不活的杨礼,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嚎啕着就哭开了。他拽过儿子,让儿子跪下给鲁秃子磕头。杨礼哭咧咧地说:“爹呀,儿遭老罪了,儿要死了。”
鲁秃子咬牙切齿地朝杨礼的头顶打了一枪,杨礼一屁股坐在地上,尿液热气蒸腾地顺着裤角流下来。
“回山。”鲁秃子一打马屁股,一行人风似地跑出小金沟。
走出屯口回望的时候,鲁秃子看见jú仍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尊雕像。他想起了远在奉天的秀。再次回身调转马头时,他在心里暗想:“下次该轮到杨雨田了。”他一想起杨雨田,浑身上下便不停地发抖,他恨不能把杨雨田老家伙生吞活剥了。
第9章
杨雨田那天中午正在堂屋里犯迷糊。他想睡却睡不着。自从得知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的消息,心里便乱糟糟的,杨么公刚走两天,他便数着指头,盼杨么公早些回来。他清楚杨么公去奉天杨宗也不会活过来,杨么公回来,哪怕带回杨宗的尸体,他的心也会踏实些,让他断了这份念想,以后的日子,只能听其自然了。
午饭过后,他让柳金娜服侍着吸了几口水烟,便挥挥手,打发柳金娜走了。自己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像jī啄米似地打盹。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睡着了,还是醒着,听头顶“嗖”的响了一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把刀扎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刀上还扎了封信。他怵然四处打量,才发现窗纸被捅破了一块,那里被风chuī得“扑嗒扑嗒”直响,他顿时毫毛倒竖,僵僵地缓了半天神儿才颤颤抖抖地推开门,不清不白的阳光照在雪地上,竟有些晃眼,他看了半晌,竟没发现一个人影。他复又进屋的时候,真切地看见了那把插在桌上的刀。他哆嗦着手费了挺大的劲才把刀拔出来,他展开信的时候,差点坐在地上。鲁秃子找他算帐,那是迟早的事,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信很短,只有几个字:
三日取你的人头。
没有落款,按了个血手印。他知道那是鲁秃子的手印。杨雨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尿急急的憋得难受。他后悔放走了管家杨么公,遇到事没人商量。他把那封信撕了,他从桌上拾起那把刀时,心里沉了一下,最后他还是握着那把刀从堂屋里走出来,走了一圈他看见几个扛枪的家丁在面前走过。他心里动了一下,他随着家丁院里院外走了一圈,心里宽敞了许多。他看见了四个墙脚高耸的pào楼子,他有些庆幸,父亲死后,他修建的院墙,院墙有一人多高,足有一米厚,别说枪,就是pào打在上面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看见了pào楼,看见了院墙,沮丧的心境宽松了许多。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土坯垒成的院墙,院墙冰冷,坚实,他手扶院墙时,笑了一次。心想,鲁秃子你想要我的人头,没那么容易哩。杨雨田觉得不能这样等着死亡临近,他要有所行动。这么想了之后,朝正房走去。他就给朱长青写了封信,他总是给朱长青写信,每次朱长青总亲自带着队伍赶来,一直等到把鲁秃子的yīn谋粉碎。他知道这次朱长青不会听他召唤了,可他还是写了封信,信中提到了张大帅被炸,却没有说一句有关杨宗的话,信的内容不卑不亢,亲昵中带着几分冷峻,归根结底的意思就是让朱长青带着队伍来小住几日。然后便差人奔往三叉河东北团的营地。
这次,他并没有对朱长青抱多么大的的希望。他写信的时候,杨王氏走了进来,杨王氏不识字,不知他写的是什么。只是很有耐心地看。待他差人送走信后,杨王氏才唠唠叨叨地叙说,说中午睡觉又梦见秀了,说完就抹开了眼泪。杨王氏一抹眼泪,杨雨田心里就很乱,刚好转一点的心情让杨王氏给破坏了。自从杨雨田让杨宗把秀带走,杨王氏便经常抹眼泪,哭哭啼啼地让他早日把秀接回来。杨王氏不关心杨宗,却无时无刻地不记挂秀。
杨雨田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秀,秀的,你就知道秀。要不是你那宝贝闺女,能给我惹下这么大祸!”
“咋,那鲁秃子又要来找麻烦?”杨王氏擦gān眼泪顿时噤了声。
杨雨田长叹口气。
杨王氏便拍手打掌地说:“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好哇。”
杨雨田背着手从上房里走出来,走到门口,看见刚才扔掉的那把刀,他又弯腰拾起来,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扔到雪堆里。他写信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人,他要急于见到这个人。走到大门口时,看见两个家丁,抱着枪,袖手站在门旁在聊闲天。看见了他就说:“东家,出去哇?”
他哼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回头说:“刚才你们见有生人进院吗?”
一个家丁说:“没有,连个狗都没有。”
杨雨田又看了眼院墙,他不想在家丁面前说更多的话,只说了句:“看好院门。”
两个家丁一起答:“嗯哪,放心吧,东家。”
他走到后山坡时,就看见了那间木格楞,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他推了一下门,门虚掩着,他走进去时,看见郑清明正往火枪里填药。郑清明看见杨雨田怔了一下,很快地从炕上下来,慌手慌脚地说:“东家,你来哩。”
杨雨田仍背着手,站在屋地中央,环顾左右望了几眼屋里的摆设,除墙上悬挂着的几张shòu皮,便没有其它什么摆设了。
“东家,租子的事等年底,就给你送去。”郑清明察看着杨雨田的脸色。
“侄呀,不急,有呢,你就给我送过去,没有就放一放。”杨雨田坐在了炕上。
“东家,你往里坐,炕里热乎。”郑清明没想到东家会来他家,更没想到东家会坐在自家炕上。忙拿出叶子烟递过去。杨雨田并没有吸,关切地望着郑清明说:“侄呀,你爹死我没空过来,你家里的死,我也没过来,侄呀你不挑叔理吧?”
郑清明以为东家是来要租的,万没料到东家会这么说话,爹、妻死后,还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话,他听了东家的话,喉头哽哽的,直想哭。
杨雨田看着郑清明的表情,心里快乐地笑了一下,一个更加诱人的主意在他心里鼓dàng了几下,心里又笑了一次,啧着嘴说:“侄呀,你这一个人过下去咋行哩,连个饭都没人做,打猎回来,炕也没人给烧,侄儿要是不嫌弃,等过几日就把我的丫环柳金娜配给你,侄呀,你看行吧?”
郑清明就怔住了,他没敢想要娶什么柳金娜,他是被杨雨田这种体贴关怀惊怔了。以前,他很少见过东家,父亲在时,领他去东家大院里jiāo租见过几次东家,他没听见东家说过一句话,都是管家杨么公接待他们。他只不过远远地看几眼东家罢了。以前他曾听过,东家对下人刻薄,他们一家人不住在杨家大院里,没有亲眼看见,他过惯了狩猎这种清静生活,没和杨家发生过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