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他也就gān脆停了北京的电话卡。他觉得他们永久地分开了,不再有任何关系了,这也许是最合理的结果。虽然他偶尔也会有一点淡淡的怅然若失。
把崔成领到军营大门口,迟班长撂下一句“要注意影响”,就走进警卫岗亭里去了。崔成傻愣愣地站着,看着常小美母女二人从远处停着的一辆车里出来,径直地向他走过来。
这是一次非常的见面,就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崔成不想让兵营的人知道,否则影响会很大,上次与朱光明一起见家人时,他就感受到了。见面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崔成根本没想到和常小美会有这样一次特殊的见面,他以为她早把他忘了呢。
虽然与常小美认识有大半年,崔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母亲。那段时间,崔成一直认为他跟常小美只是普通的朋友。
常小美的母亲一看就是一个gān练利落的女人,留着短发,戴着黑框眼镜,更显得严肃刻板。她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心理,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只有当她笑起来,脸上所有坚硬的线条才会柔和起来,流露出真诚的温暖,让人如沐chūn光,这一点和常小美一模一样。
常小美的母亲气呼呼地走上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常小美赶紧上前拉住母亲说,妈,你gān什么呢?别吓着他。
常小美的母亲甩开女儿的手,气呼呼地说,他把你害成什么样了,你还向着他?
这句话触到了常小美的伤心处,她立刻拉下脸说,这又不关他的事,是我一厢情愿行了吧。我只不过想过来看看他,他要是一切都好就行了。
你真是贱啊!他知道你为他都做了什么,人都瘦了几斤?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女人不能主动找男人,我就是个例子,你想活活气死我啊!早点儿死了这条心吧,这样对谁都好!常小美的母亲一边训斥着自己的女儿,一边气哼哼地瞪着崔成,像是他损毁了自己最珍爱的一件宝物似的。
看着常小美消瘦的模样,崔成的心被刺了一下,她此刻好像再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爱傻笑的女孩儿,她变得憔悴又忧郁。他心里充满不解地问道,小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少来这一套,常小美的母亲满怀敌意地说,你今天就给个痛快话吧,别让我家小美再这么受罪了。
常小美看着崔成一脸难堪的样子,对母亲说,你这是gān什么?你还没看出来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只是来看看他,你想什么呢?
崔成大概猜出了常小美的心思,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真的动情了,这让他万分尴尬,但又不好太伤常小美的心,就安慰她说,我在这里一切都挺好,谢谢你来看我,还惦记着我,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常小美露出熟悉的笑容说,看你还这么客气,知道你要当国旗兵,真为你高兴。这是我送给你的一件礼物,就算是庆贺了。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jīng致的盒子,塞到崔成手里。崔成刚要拒绝,常小美不高兴地说,看把你吓的,又不是定情信物,这是专门给你挑的一块手表,“鲁美诺思”牌,美国军人用的,也叫“光不灭”手表,听说挺好用的。以前常小美就是这样不经意地送礼物给他,她总是这么体贴用心。
常小美的母亲在一旁冷眼看着,弄得崔成十分紧张。常小美便对母亲说,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崔成说说,您就回避一下吧。说着常小美就把崔成拉到了一边,小声地说,别看我妈那么凶,其实她对国旗班的兵特别有好感,你复员以后她会想办法让你户口落在北京的,有些话我写信跟你细说吧。
看着常小美满怀期待的眼神,崔成涌到嘴边的绝情话又咽了回去,吞吞吐吐地说,小美,我一直把你看作很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找一个比我qiáng的人,你个人条件那么好,别在我身上làng费时间了。
这时常小美露出坚决的表情说,你先别急着答复我,等你训练完吧,我们都好好想一想你再答复好吧?
崔成眼见这情势,只好说,好吧,那你得注意身体。
常小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顿时jīng神好了许多。崔成心想,女人真是天生的情感动物,自己这么不明不白地表示,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父亲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他身上有天生的软骨头,心肠软,耳根软。
常小美说,崔成,你就是个木头,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呢?真枉费我一片用心。崔成一时还没想通,只感到她的话这样情真意切,不像是一时性起,和以往完全不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都说大城市的女孩情薄心活,看来常小美显然不是。他曾经听常小美说过,她父亲有外遇后,母亲受到很大的刺激,对男人像防贼似的,说起话来也刻薄。如果崔成不是国旗班选来的兵,她根本不可能让常小美来的,更不可能自己还跟来。她家一个亲戚就在区街道办工作,经常与国旗班的战士打jiāo道,说那里的小伙子个个诚实可靠。
崔成心里正胡乱翻腾着,只见常小美向旁边的母亲招招手,然后回身对他说,听说这里训练很艰苦,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行。我会写信跟你说清楚,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这次短暂的会面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崔成手里拿着那只表盒子,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们钻进车里,感到一场意外的风波是不可避免了。
回来的路上,迟班长黑着脸说,你小子真有能耐,没两天,对象就追到军营了,你知道这影响有多恶劣吗?你当不了兵,就早点儿提出来,省得你受罪部队也跟着操心。国旗班要的是gāngān净净的兵,不要社会习气重的人。否则,即使进来了,也会挺不住的。
崔成心里不服,辩解道,我们真的就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是来看看我而已。迟班长眼睛一瞪说,拉倒吧,你当我是傻子?一般的朋友会为了见你跑到这里,还动用了上面的关系?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事必须和你说清楚,我们是纪律部队,尤其是国旗班的后备队,你要是打算进来,就不能有丝毫的分心。你一个农村兵居然找一个城市的女孩子,这就是很犯忌的事。
崔成也知道,国旗护卫队是一个近乎神圣的队伍,每个人从心脏到每根指头都要忠诚可靠,他们所担负的任务不允许他们有任何闪失。一个农村的孩子攀上城市的女孩,本来就是件不知深浅的事,品行令人怀疑。
崔成只觉得心在下沉,他对迟班长发誓赌咒地说,班长,我发誓,我们半年都没有联系了,我们的关系是gān净的。我真不知道她为啥来找我,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也不会影响训练,今后你看我的表现。国旗班在我心里太重了,为了它我可以放弃一切。
迟班长见他一副诚恳的样子,拍了他一下说,这件事指导员说了,绝对不能讲出去,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训练期长着呢,我今天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当着迟班长的面,崔成没法说清他与常小美的事。实际上,他与常小美还是有一段感情的,虽然他没有把那看成爱情。那情感是淡的,是轻的,没有重量,所以和她在一起,快乐也是轻的,痛苦也是轻的,在心里绕一圈就飘出去了,就像两个无拘无束的孩子玩闹了一场似的,现在回想起那一段过程都挺费劲的。是的,就是没有疼痛感,爱情这东西一定要有疼痛感的,这是朱光明告诉他的。他根本没想到她会当真,她是地道的北京女孩,大大咧咧,做事从不藏着掖着,他知道常小美这次见面绝对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