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美的事虽然闹出点儿风波,但早已平息了,崔成已经当着大家老老实实做了jiāo代,迟班长也替他解释过。此时一听牛帅这么说,就恼怒地说,你小子放屁。这件事,迟班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迟班长说,牛帅,不许造谣,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情况我比你清楚。
段世杰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迟班长你就是偏心,不信你好好看看,这小子一接到这封信,人都变了,迷迷糊糊的,像在云彩里飘着一样,肯定情况不一般。谁接到家里的信会这个样子?绝对有特殊情况,有好事和兄弟们一起分享嘛!
说着大伙儿起哄要来抢信,崔成见势不妙,又向迟班长求助。
迟班长拦着众人说,这事是人家的隐私,看别人的私人信件是违法的,知道不?你们有本事自己找个对象让我看看,眼馋什么?但谁谈对象都绝对不能影响训练。再说了,崔成你小子有啥情况,绝对不能隐瞒组织,再发生常小美那样的事,我可饶不了你,现在都啥时候了?
崔成忙不迭地说,迟班长说得对。绝对是家信,是大家误会了。说着就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暂时糊弄过去了。
两个女孩在他的心里浮浮沉沉的,崔成更坚定了自己对谷水秀的想法。他上次写信,对常小美是狠了一点儿,但他那样做也是不得已的,否则会真的耽误了别人。
琢磨了一会儿,他先把给家里的信写完了。信写得比较简单:
家里寄来的东西都收到了,土特产也都分给大家了,东西很新鲜,班里的人都挺开心的。知道父母身体健康,心里非常安慰。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伙食也不错,也jiāo到了一批新的朋友,领导对我也挺照顾的,日子过得挺顺心的。
新兵营里的训练很紧张,但我还是能适应,想当国旗手就得吃点儿苦。现在我比过去也结实了不少。我十分想念家里的一切,替我照顾好“刀尖”和小“坦克”。新兵训练结束后,我争取进后备大队,这样,进国旗班才有希望,我一定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还有一件事我要说,虽然现在说出来还早,但我想通了,父亲说得对,大城市还是不适合我,等我复员以后还是回到白马村种田种林,接父亲的班,搞点儿经营开发比较靠谱。
到了给谷水秀写信时,他犯难了,客客气气写一封问候的信吧,无法表明心意,但要是写深了,假若谷水秀不是这意思,那自己的丑可丢大了,女人的心谁又能猜得透?原本自己在她面前就自卑,都压了这么多年了,要不是她来信,他根本不敢往这上头想。
崔成为这信费了千般思量,但也找不到人商量,他可不想再因为谈情说爱的事惹出事端,常小美那件事已经让他够受的了。说起来,牛帅好像有点儿社会经验,但这个家伙的嘴巴太大了,大队的每个人都是他的谈资,这事让他知道了,还不给传得沸沸扬扬的?他想和朱光明说说,又怕惹起他的伤心往事,也只能作罢。
躺在chuáng上的时候,暗藏在身体里的柔情一时间喷涌而来,他已经感受不到训练疼痛的折磨了。这时他才领会到一种叫作柔情似水的东西,里面还夹杂着青chūn缥缈的感伤,一时难以说清。就在这间满是男人汗味的房间里,崔成心里淌出一股清清亮亮的东西,清新洁净。这是他以前从未意识到的,那些字在他眼前跳跃着,混合着白马村的皑皑白雪、青草山林、淙淙流水,向他扑面而来。
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她的那双眼睛就已经让他无处藏身。他一度想把她忘掉,也一度忘掉过,可是就在一瞬间又一触即发了,再也难以断绝,真是又幸福又痛苦又急切又神秘,一会儿近在眼前,一会儿又缥缈无迹。此刻,谷水秀好像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无论他跑多远,都无法逃离她的注视。
折腾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崔成才终于鼓足了勇气,给谷水秀写下了第一封信:
收到你的信很意外,反反复复读了几遍,才动笔写给你。我真的很高兴为你做了那件事,那完全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离开学校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我根本不是读书那块料儿,白白làng费时间,你根本不用过意不去。知道你考进了省师范学院,真替你高兴,你在我眼里一直都那么优秀。时间过得真快,从离开学校的那一刻起,我意识到我们可能要长久地分别了,也许是永远。我不可能再在白马村见到你,因为听说你父亲早就安排好了你的未来,不会让你留在山沟里的。但不管你以后如何变化,我都无法忘记你,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我不想再掩饰了。我也不怕你笑话,过去我在你面前一直很自卑,不敢去接近你,在我心里你就像是女神,美丽、忧伤而又神秘。我读的书本来就不多,这大概是我所能用的最好的词了,你别笑话我。
如果不是你的来信,我只能将这种感觉永远地放在心里,不会说出来,只能默默地祝福你拥有光明无比的未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那是你应得的。虽然我们在一个村里住了那么久,但一直就像是两个互不相gān的陌生人,你一直在外读书,只见过那么有限的几次。不过,就这几次就足够了,够我回忆一辈子的。
原谅我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再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写完这封信,崔成心里感到轻松多了。
崔成和谷水秀就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她在河之北,他在河之南,虽然只有一座桥的距离,但是他们并没有真正见过几面。两家一直是对立的关系,基本是老死不相往来。为了不求谷文化,崔立国自己还专门备了一个药箱,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解决了事,大一点儿的病就去镇医院。好在崔成天生底子好,和他父亲一样,很少得病。
因为崔立国,崔成很早就成了白马村甚至是三河镇的名人,他打架打得凶,十岁就敢一个人在找不到边的林子里晃dàng,长大一点儿就敢拎着斧子撵着盗伐者满山乱跑,村里人都称他láng崽子。
谷水秀第一次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次崔立国护林时,被几个盗木贼用麻袋蒙住头一顿痛打,还被捅了一刀子。当他被抬到谷文化家时,人已经快不行了,若不是他有些昏迷,恐怕宁死也不肯去的。
刚抬去的时候,崔立国在谷文化家的炕上痛得来回打滚,血溅得到处都是,赵雪梅在一旁哭喊着,不断地哀求谷文化。
谷文化检查后发现,崔立国后背被捅的那一刀挺深的,刀尖还留在身体里,头上挨的几棒子也不轻,好在崔立国的身体结实,换作别人早就没命了。
谷文化摸了一下崔立国的鼻息,又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然后一脸镇定地喝了几口酒,让村里的几个棒小伙按住崔立国的手脚,用一个镊子,硬是把刀尖拔出来了,随即扎了几针,再用调制好的药涂抹了伤口,最后包扎起来,总算止住了血。之后,马上让人开着车把他送到了县医院,崔立国算是抢回来一条命。
为这事,赵雪梅提了一大堆礼物,带着只有十岁大的崔成来到谷家。一进门,她就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拉着崔成一声不吭地磕了几个响头。谷文化连忙扶起来说,老嫂子,你这样不是折我的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