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班子2_许开祯【第二部完结】(13)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还能怎么,贪呗,贪钱,贪色,贪权,这女人啊,十足的可恶!”郑斌源摇起头来。

  郑斌源接着告诉普天成,老焦两口子关系并不好,他到轻工研究所后,老焦已经跟老婆分居,就住在轻工所单身楼上,关于他妻子秦素贞很多事,都是轻工所职工说的。郑斌源用几个词形容了秦素贞:贪婪,虚伪,霸道,不近人情。

  郑斌源的描述里,普天成基本上算是掌握了秦素贞的情况。由于秦素贞涉及省长路波,普天成也不敢问太多,但他心里已经有了数。

  可是紧跟着发生的一件事,就让普天成彻底无言。

  大约一周后吧,普天成那些日子有应酬,国家发改委来了领导,普天成陪着考察,天天接待,搞得他有些累。那天他陪着吃过晚饭,跟于川庆jiāo代一番,自己先回了家。刚到楼门口,黑暗里突然钻出三个人来,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喊了他一声普书记。普天成一愕,仔细张望半天,见来人面孔很熟悉,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见过。那人忙又道:“普书记不记得我了,我姓马,guī山五矿的,您在市里的时候,我还找过您呢,我那个矿就是普书记您做主批的,我叫马得彪,记得不?”

  “马得彪?”普天成拼命搜索,可惜时间太长,他真是记不清这个人了。普天成又将目光扫另外两人脸上,这次他认出了其中一位,白云观住持三真师父。

  “是三真师父啊,怎么?”普天成脸上露出不解,想不明白这么晚了这三位怎么能找来。

  “谢谢省长,还能记得贫道。贫道是陪马矿长找省长反映点问题,上次贫道去过邓家山,可惜省长绕道走了。”

  原来是这样。普天成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二十分,想必三位等了很久,忙问他们吃饭没?马得彪说饭吃过了,怕见不到省长,三人轮流吃的。按说普天成应该把他们请上楼,一想乔若瑄在,加上三位来定是有重要情况反映,于是灵机一动,跟秘书闻捷打了电话,让他跟司机过来一趟。然后又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乔若瑄,晚上陪领导打牌,不回家睡了。乔若瑄嘀咕了句什么,普天成没听清,但也没多问。合上电话冲马得彪说:“走吧,到宾馆去谈。”

  到了光明大厦,闻捷给三位沏了茶,给普天成杯子加满水,拿出笔记本,想做记录。普天成说记录就不做了,你去落实一下宾馆,开三间房。马得彪忙说不必了,汇报完情况他们自己去登。普天成没多话,用目光示意闻捷赶快去,闻捷知趣地走了,普天成说:“三位辛苦了,是不是为guī山开矿来的?”

  马得彪赶忙说:“还是普书记眼睛亮,一下就猜中了,我们就是来反映开矿问题。”

  另一位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马得彪介绍说是guī山县岳县长的秘书小高,又说是岳县长让他们来的。小高第一次见这么大领导,浑身哆嗦着,紧张的样子让人看着别扭,普天成倒是理解地冲小高笑笑,道:“小高你先喝水,谢谢你能带他们来。”小高红赤着脸说:“我们一路担心见不到省长呢,今天真是荣幸。”手颤颤地捧起杯子,没敢喝,端着。刚见普天成喝了一口水,马上起身,为普天成加水。

  “说吧,具体什么事?”普天成把杯子jiāo给小高,专注地听起来。

  “普书记。”马得彪习惯了这个称谓,可能他觉得称书记亲切些,叫完又觉不妥,改口唤了一声省长,可接下来再说时,就又成普书记了。“普书记,guī山马上要毁掉了,当年您提出的规划还有构想,现在全变了样。您那时主张‘合理开采,有序安排,一边开采,一边保护,服务现在,造福未来’的方针全让篡改了。以前我们采了矿,统一jiāo给矿业公司,由矿业公司负责销售。每年的开采计划也由县里统一安排,矿山维护还有安全生产都是在安监局领导下开展的,自从秦老大收购县办矿后,所有规矩都变了,现在整个矿山都由秦老大说了算,他的矿qiáng占了百分之九十的资源,我们只能采点边边角角,就这,采下的矿石还得全jiāo给他,他把矿业公司也收购了,现在他是guī山的矿大王,就连岳县长他们,也得听他的。”

  普天成的脸慢慢变黑,变青。guī山采矿一直是他想碰又不敢碰的雷区,马得彪说的秦老大不是别人,就是省长路波的大舅子秦大冲,秦素贞的娘家大哥。

  “前段时间,秦老大为了跟我们争矿山,指使手下对我们几家小矿设路障,结果跟小矿发生冲突,差点打死人。您去邓家山前一周,秦老大的二号矿野蛮开采,井下发生事故,把十多个矿工兄弟埋了,秦老大瞒着不往上报,县里也不敢追问。普书记,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真有此事?”普天成猛地就坐不住了。

  “无量寿佛,贫道可以作证,马矿长绝无虚言。”三真道长接话道。

  马得彪又说:“这次事故一共死了十二人,秦老大对上面宣称只伤了两个人,私下却赔给每人二十万,钱还要我们出,谁不出就封谁的矿。”

  普天成握紧拳头,半天又慢慢松开,感觉口有点gān,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有点苦。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年每年都要死人,但一次也没往上报。还有,前段日子,秦老大忽然要撤掉道观,就是白云观,当年你当县长时带领guī山全县抗洪救灾的那个道观,道长这次来,就是为了观的存亡。”

  “他撤道观gān什么?!”

  “贫道住持白云观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观下有金矿,可突然有一天,他们派人来说,观下有矿藏,要开采,让我们把道观搬到对面山上去,重修道观的钱由他们出。”三真道长说。

  “居然连道教圣地也不放过!”普天成怒气冲冲说了一句,但他知道,这句话说得很苍白。

  送走三位客人,已是凌晨一点多,普天成了无睡意。

  guī山采矿,一直是个敏感问题,不只是县里市里,就算省里,这两年也一直在回避,极力回避,谁也不敢过问,谁也不好过问。去年国平副省长去guī山,也是因为下面反映太qiáng烈,告状信满天飞,不得不去安抚一下。谁知却酿成惨案。国平副省长出事后,guī山原书记升任吉东副市长,原县长接任书记,这样的安排是路波省长提出的,宋瀚林当时没反对。后来谈起guī山时,宋瀚林忧心忡忡地对普天成说:“天成啊,guī山可是你起步的地方,现在搞成这样,你心安吗?”普天成什么也没回答。

  “心安”是个相对的词,有些事搁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公平”两个字可言,你也绝不能以公不公平这么简单的标准去评判。当权力和财富积聚到一定程度,践踏的就不只是公平,它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无所顾忌地狂踩正义、法律、道德甚至人伦。包青天只是一个神话,让我们在万般无奈中回味一下,找点jīng神平衡。而现实却是,权力和财富被太多的人供拜,它成了两尊新的神,它冲你微笑一下,你就能成佛,它如果不冲你微笑,你连供香的机会都没,更别说沾仙气了。权力场中浸泡多年,普天成太知道其中滋味了。就算有些东西硌得你心疼,刺得你心出血,你也得忍着,宁可让心烂掉,也不能不顾某种规则而向“神威”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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