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燕妮起先有些不明白,眼神一惊一乍,好像还在奇怪宋瀚林为什么要讲这些话,之前不是很多东西都是他让瞒着普天成的吗?等明白过来时,马上就表态道:“请书记放心,我会按书记您的指示,认真向普省长汇报的,燕妮谢谢书记,也谢谢普省长。”说完,目光莹莹地搁到了普天成脸上。
普天成害怕这目光,尤其当瀚林书记面。他故意咳嗽一声,以掩饰自己的慌乱,然后说了句让宋瀚林和秋燕妮面子上都能过得去的话。
“大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这点我相信,企业发展中遇到困难很正常,哪家企业都有。”又怕宋瀚林怪他不把事当事,接着补充道,“请书记放心吧,天成会竭尽全力,跟秋董一起,把大华做好。”
如果换了平日,宋瀚林会朗声发笑,还会夸张地拍拍大腿,说些气定神闲的话。这天没,这天宋瀚林显得十分严肃,也分外深沉。等普天成说完,他思忖一会,仍旧用低沉而灰暗的声音说:“天成啊,你还是把困难想在前面,我不是批评燕妮,但是大华真的不尽人意,不尽人意啊。”
随着这一声啊,秋燕妮的头垂了下去,刚刚泛起兴奋之色的脸,也在瞬间暗了,灰了,普天成看到了危险。
普天成万没想到,秋燕妮会让他看到一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大华!
自那天瀚林书记说过之后,普天成便挤出时间,连着去了大华两次。第一次他查看了大华海东已经开工的两个厂子,总体感觉还可以,没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第二次他视察了大华新建项目,这是一家生物制品公司,立项报告称,该公司是大华进一步实施多元化战略,进军生物领域,以高科技为战略平台成立的食品科技公司。公司与英、法、美等世界一流的科研机构密切协作,致力于多糖化学为主导产业的生物制品研发和生产。一期工程有发酵车间、提取车间、分析实验室等,普天成看到一半,眉头忽然皱在了一起。他感觉这个项目的建设与立项报告所标榜的内容不符,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或者说,海东方面被大华耍了,这项目一看就是低端项目,实际投资额怕是不到项目投资的百分之四十。碍着身边还跟着厅局领导,普天成没多说,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狠狠瞅了秋燕妮几眼。当天晚上,秋燕妮就找来了,普天成没客气,秋燕妮还未落座,他就道:“到底怎么回事,投资两亿的项目就那样?”秋燕妮结巴了几下,嘴唇嚅动着,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普天成啪地将手里报纸放下:“我说秋董事长,你不至于跟我和瀚林书记玩猫腻吧?”
“燕妮不敢。”秋燕妮怯怯道。
“那好,我问你,生物制品公司到底是不是一个假项目,你们目的又何在?”
一听普天成揭了底,秋燕妮不敢闪烁了,结结巴巴道:“这个项目是有一些出入,设计投资二点二亿,大华投入一亿两千万,海东出资一亿。只是……”
“只是什么?”普天成一点也不客气,声音紧bī着秋燕妮。
“从去年到现在,大华资金链出现问题,落实到海东这边的投资大幅削减,所以就……”
“偷梁换柱,拿着海东的钱建一些低端项目,能应付过去就应付,应付不过去就走人,是不是?!”普天成的声音更猛了。依他的判断,大华在生物制品项目上一分钱没投,海东方面早就把一亿的资金打入了账上,就目前建的这个厂,总投资不会超过六千万,而且普天成敢保证,这个生物制品公司根本不可能投产,大华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掩人耳目,是为了稳住海东,把海东方面后续资金骗到手。
可怕啊!
秋燕妮脸红得不知往哪放了,普天成如此不留情面地道破天机,让她无地自容。一方面她暗自感叹普天成的锐利,啥也瞒不过他,宋瀚林去了工地多少次,都没发现其中猫腻,普天成一眼就能戳穿,可见他的dòng察力有多qiáng。另一方面她担心普天成因此会激怒,甚至会撒手不管。大华的困局远不止这些,项目好赖是建了,投不投产是另一回事,眼下秋燕妮着急的,是整个资金链的断裂。
大华没钱了,空了!
“普省长。”秋燕妮怯怯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得十分别扭,就在前些天,跟普天成在一起时,秋燕妮声音里还是藏着娇的,含着情的,忍不住。在这个男人面前,秋燕妮总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可今天,秋燕妮一点也不敢把“情”这个字含在里面。她毕恭毕敬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挨批。
“这些情况瀚林书记知道不?”缓和了一会,普天成突然又问到另一个敏感问题。
秋燕妮不能不答,她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啥叫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普天成一听又来了气,他感觉大华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这尊宋瀚林和海东省委请来的佛,一直被省里捧着、供着,生怕哪处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伤及其他神经,尤其一些敏感神经。没想这尊佛现在露出魔相来。
说不定它原本就是一魔!
秋燕妮无法回答了,是啊,啥叫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忽然间连她自己也困惑。宋瀚林每次到大华,都在过问别的事,很少了解大华的建设还有生产,大华方面怎么汇报,他就怎么点头,以至于让秋燕妮生出错觉,好像大华生产与否并不重要,建不建厂也不重要。普天成一发火,秋燕妮才醒过神,大华到海东是来投资建厂的,而不是玩别的。
但大华确确实实是在玩别的!
“你有事瞒着我?”到了这时候,普天成才明白那天宋瀚林说过的话来,当时他还纳闷,宋瀚林为什么要用那样的语气还有那样的内容,特别是有什么说什么那句,着实让他想了许多,现在他明白,大华有很多东西瞒着他!
秋燕妮重重点头,紧跟着又道:“普省长,我不是故意的。”
普天成重重跌坐在沙发上。秋燕妮这句话,算是把什么都回答了。
4
普天成再次站在了那尊陶前。
从省委那边搬办公室时,他曾犹豫过要不要把陶也搬来。当时他的秘书曹小安不知天高地厚地拿起一块黑布想把陶包了,差点让他扇顿耳光。后来他也想把陶搬回家,但一想妻子乔若瑄对陶的不屑还有冷讽,他又放弃。思虑再三,普天成还是把陶搬到了现在的办公室。
搬陶那天,他是举行过隆重仪式的,他把身边人全打发开,关起门来,一个人对着陶很隆重地鞠了三个躬。如果不是在省委楼上,如果仍是在guī山白云观,他会虔诚地跪下去,信徒那样庄重地磕三个头,然后燃香,然后……
那天他对着陶,说了一番话:陶啊,你就跟着我吧,见证我普天成的一举一动,我普天成不会再有闪失,绝不会,更不会再做违背良心的事,我的双脚要坦坦dàngdàng地走,我要在海东走出一条大道来!
这尊陶现在就在他眼前,摆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也是整个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不论任何人对它流露出惊讶,普天成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