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课就是普天成提出的那个方案,部领导表现出很大兴趣。
他到底要gān什么啊。在北京的时候,路波就发出这样的感叹。已经把骆谷城排挤了,厅长换成了普的人,普天成怎么还不甘心,怎么还要折腾?宋瀚林可以挤兑他,难道普天成也要挤兑他?
路波不能对此毫无反应,该给普天成脸色的时候,不妨也适当给一下。但路波绝不想跟普天成对立起来,那样不明智。省长跟常务副省长说穿了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这里面肯定有斗争,但更多的却是合作,是让步或者妥协,就跟他和宋瀚林之间一样。一切事物行进的过程都是在让步或妥协中迂回前行的过程,针锋相对只能导致分崩离析。政治讲究艺术,打个嘴巴喂块糖是最最实用的艺术,用脚暗踢用手明拉是官场上最常见的合作方式。于是这一天,路波将普天成叫去,先是围绕目前海东经济建设若gān问题讨论了一阵,讨论的目的并不是真想拿出什么方案来,方案倒是其次,关键是缓和气氛,将气氛拉到他需要的那个温度。普天成表现得很配合,没费多大力,气氛就融洽了,十分融洽,看上去政府一、二把手一点裂隙也没,都在殚jīng竭虑鞠躬尽瘁为海东劳神劳心。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路波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阵,像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又像是在运筹什么。走着走着,路波忽然停下,好像突然记起一件事,道:“对了天成,有件事差点忘了。最近我怎么听说吉东那边有点乱,特别是guī山,相信你也听到了吧?”
普天成不能回避,一回避反而显得自己不真诚。他点头道:“听说了一些,还是老问题,下面的人不得力,有矛盾不及时解决,非要等激化了。”
“是啊,遇事推诿扯皮,矛盾上缴,不以身作则,这些顽症到现在也解决不了。”路波顺着普天成的话又发了一阵牢骚。忽然像是来了兴趣:“要不你辛苦一趟,guī山虽然小,但矛盾搁那里不解决也不行,再者弄出上访的事来咱们脸上都不好看。guī山是你的根据地,群众基础深厚,那里的老百姓对你有感情,你去了,对下面同志也是个促进。”
“我……”普天成非常意外地站起身,路波这话显然超过了他的想象,宋瀚林让他去guī山,路波也让他去guī山,他们两人怎么会想到一块?
路波倒是不惊不怪,他把目光避开,没跟普天成对视,也没在这事上多说,而是话头一转,突然问:“若瑄最近情绪怎么样,前阵子她找过我,谈过些想法,真是不好意思,让她虚度了这么长日子。”
普天成又是一怔,知道这是路波的策略,但仍然抵挡不住地说:“让省长费心了,她这人就是死要面子,老是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能说麻烦呢,她本来就是无辜的,应该尽快回到岗位上,上次我还跟书记谈过一个想法,等书记回来,我再替她喊喊冤。”
路波这样一说,普天成就一点退路也没了,官场上最怕的就是jiāo换,人家把绣球抛过来,你不能不接。接了,就得有所回报。
路波抓起电话,打给于川庆,不大工夫,于川庆进来了。路波说:“川庆你准备一下,陪天成省长下去一趟,具体时间我想就明天吧,拖久了影响其他工作。”然后转向普天成,“这么安排不急吧?”
普天成连考虑的机会都没了,更别说拒绝,只能道:“按省长说的办。”
往guī山去的路上,普天成就想,是什么让路波低下姿态来让他去guī山?还有,路波为什么要让于川庆陪着他,副省长下基层,陪同的应该是自己的专职副秘书长,路波刻意点名让于川庆陪着,有文章啊。
车子驶在奔往guī山的路上,普天成的心,却让很多细微的东西搅乱了。
刚进吉东地界,普天成就看见密密麻麻的车子停在界碑那边,心想定是吉东四大班子恭迎了,心里不由得就动了怒。这个杨馥嘉,玩形式玩上了瘾!坐在前排的秘书闻捷回身轻问:“省长,要停车吗?”普天成戗道:“往前开,停下做什么?!”闻捷讨了没趣,跟司机对望一眼,车子稍一减速,紧跟着就像箭一般冲了出去。透过车窗,普天成看见走在前面的于川庆已经下车,在跟杨馥嘉亲切握手。普天成的车子不留情面地掠过,让后面一片惊慌。普天成能想象出杨馥嘉此刻脸色变成了什么,但在心里还是对这个女人摇了摇头。忽然间,他又想起宋瀚林给他的那张名单。那是一张即将调整的gān部列表,普天成虽不明白宋瀚林为什么又要调整gān部,但对名单上几个人,还是颇有想法。奇怪的是名单上居然没有杨馥嘉,也就是说,宋瀚林还想让她继续在吉东gān下去。普天成却忍不住有了一个想法,要设法建言,让杨馥嘉离开吉东!
不能让她再这么夸张下去,这人的浮夸远在乔若瑄之上,乔若瑄至少还有一种jīng神,敢碰硬的jīng神,杨馥嘉没,杨馥嘉太知道怎么讨好上级了。想到这,普天成忽然对妻子乔若瑄仕途上的不如意生出同情,甚至多了一份内疚。
是啊,他从没在仕途上为她说过话,乔若瑄政治上所有成就,都是她自己打拼的结果。
在后面车子战战兢兢的追赶中,普天成率先进入guī山县,没想到的是,guī山界碑前也排了长队,县里领导正翘首相望呢。普天成哭笑不得,上行下效,很多风气就是这么形成的。他冲司机叹了一声,说停下吧。
等下了车,guī山县委新上任的书记杨明高和县长岳正基带众人迎过来,普天成看到了上次去海东向他反映情况的县长秘书小高,小伙子正拿着相机,抓拍镜头呢。普天成跟县里四大班子领导一一握过手,书记杨明高将一大个子男人介绍给他,说是矿业集团老总秦大冲。秦大冲的大名普天成早已不陌生,两人见面这还是第一次。秦大冲显得很低调,谦卑地躬着身子,连着问了几声首长好。普天成不露声色地看着路波这个大舅子,末了淡淡说了声,是大冲啊。
这时候杨馥嘉他们赶来了,车子还未停稳,杨馥嘉就跳下来,气喘吁吁奔到普天成面前,红着脸道:“我来晚了,请省长批评。”普天成没给杨馥嘉好脸色,也没接她的话,目光徐徐扫过众人,看杨馥嘉到底带了哪些人。发现吉东政法委书记林国锋也在人群中,脸上表情多少缓和了些。林国锋是guī山前任县委书记,周国平一事,林国锋功不可没,他帮普天成圆了一个常人无法圆得了的场。不久后林国锋升为吉东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原来的县长杨明高接任县委书记,常务副县长岳正基升任县长。要说这一拨人的升官,都是得益于国平副省长,就连当时的公安局马局长,现在也是吉东市公安局副局长了。
廖昌平也凑过来,想跟普天成说什么,普天成看也没看他,冲林国锋道:“国锋坐我的车,现在就去guī山。”
一辆警车呼啸着走在前面,杨馥嘉的车子排第二,接下来是普天成,其他依次而排,车队蔚为壮观。有人说在中国做官,获得的快感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不能比的,普天成今天的阵势,怕是美国总统也不能比,大小二十六辆车,七八十号人,这样的场面,心里没有自豪感才怪。普天成瞥一眼窗外,严冬已将绿色一扫而尽,枯败的大地呈现出一种苍凉的壮美。林国锋不安地望住普天成,想主动说话,心里又很没底气,那份尴尬劲能把人难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