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成叹口气,冲廖昌平说:“眼下省委、省府正在全力打一场工业企业攻坚战,你们学院何不在这方面动动脑子?”
“你是说?”刚才还心情灰暗的廖昌平一下来了兴趣。
“学院就是为政府工作服务的,这点道理你总懂吧。围绕政府的中心工作搞培训,这样的主意你都想不出来?”
廖昌平恍然大悟,“愚人就怕点拨,你这一点拨,我倒是有谱了。”廖昌平说完,开心地笑起来。他的笑感染了普天成,普天成也轻松了许多。从内心讲,他是极愿意让廖昌平到政研室的,廖昌平把材料关是一绝,过去政府那边的材料或文件,主要还是廖昌平把关。另外,人在任何时候,身边总得有个说话的人啊,普天成现在是一肚子的话捂馊了,也找不到人说。
那种滋味,不好受。
可既然瀚林书记有了人选,就得尊重现实。不单是尊重现实,还要把这个想法彻底掐死。普天成给廖昌平支招,让他抓培训,就是用另一种方式帮廖昌平把这个念头掐死。
机会总还是有的,普天成对此深信不疑!
这天晚上两个人喝掉了一斤茅台。普天成很少喝酒,但这天晚上,他想喝。
省委班子(36)
省委很快召开常委会,讨论通过了对余诗伦的任命。余诗伦到任的这一天,海州下了一场透雨,雨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本来普天成安排了几桌饭,想为余诗伦接风,可下午四点多钟,常务副省长周国平突然打来电话,说晚上一起跟大华的同志吃顿饭,有些情况还需碰个头。普天成便知道,周国平那边的行动开始了。
普天成赶到胜利宾馆,国平副省长还没到,于川庆倒是来了。跟于川庆在一起的还有政府那边的曹副秘书长、办公厅巩副主任等好几位。大家都是熟人,办公厅巩副主任还跟乔若瑄一起共过事,普天成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往餐厅去。因为少了更高级别的领导,普天成就成了这群人中间的头,受到了大家的热情礼遇,普天成对来自巩副主任他们的恭维和礼赞欣然接受。官场就是这样,每一个场合,都有不同的恭维声和赞美声,尽管内容大同小异,但表现方式却千差万别。巩副主任就特意提到,前些天在《理论》杂志上看了普天成写的一篇文章,很受启发。“高屋建瓴啊,秘书长真是大家风范。”普天成笑笑,作为一个省的最高智囊,他每年都要在中央和省里的几家权威性杂志上发表一些文章,这些文章有的是谈海东的经济社会发展与繁荣,有的是谈领导gān部的修养与情操。巩副主任提到的这篇,普天成谈的是领导gān部作风建设,中间提到了最近全国发生的两起腐败大案,两名副部级gān部落马,在全国震动很大。当然,普天成重点谈的是如何贯彻落实总书记在中纪委七次会议上对领导gān部作风建设发表的重要讲话,针对总书记提出的在领导gān部中倡导形成八个方面的良好风气,树立八荣八耻观,谈了自己的感想。这是一篇响应性的文章,瀚林书记对这篇文章也给予极高的评价,还说要在省委中心小组学习会上组织学习。普天成并不认为自己文章写得好,关键是态度亮得及时,有时候能不能及时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领导gān部的一种修养,更是艺术。
胜利宾馆的环境跟桃园差不了多少,布局和绿化甚至比桃园还要漂亮,只是因为它是政府的,所以名气没桃园那么响亮。这天的饭安排在淮海厅。到了淮海厅,普天成意外地发现,为他们服务的正是余晴。普天成脸上有丝惊讶,于川庆也跟他一样。余晴没认出普天成,但认出了于川庆,彬彬有礼地问了句“首长好”,就专心致志做自己的工作去了。普天成盯着余晴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忽就闪出金嫚那张脸来。前些天金嫚跟他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不想跟丈夫过了,要离婚。普天成下意识地就阻止,说不能离。金嫚笑说:“你慌什么啊,又不是因为你。”这句话让普天成好不尴尬。是啊,他慌什么,金嫚从来没说要嫁给他,也从没流露出要缠着他不放的意思,这点让普天成深感欣慰。有多少人毁在了女人上,起初抱着投机的心理想玩一玩,结果引火烧身,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普天成算是幸运,截止目前,还没被哪个女人抓住不放。跟他关系最密的金嫚,也在他离开吉东时嫁了人。金嫚的丈夫是一名普通工人,后来普天成听说,他们常打架,夫妻关系很不好,到现在也没要孩子。所有这些,都像辣椒水一样时不时地要辣一下普天成。普天成知道,金嫚现在的不幸福,是他一手造成的。
某种程度上,是他毁了金嫚。
于川庆见他走神,悄声提醒道:“等一会儿秋燕妮也要来,她可是常常念叨你呢。”
“是么?”普天成从余晴身上收回目光,又从脑子里把金嫚驱走,装作诧异地问了于川庆一句。于川庆别有意味地一笑,“有人望穿秋水,有人浑然不觉,这世道,越来越缺少默契了。”
“乱说。”普天成及时地制止住于川庆,只要有第三者在场,普天成就不跟于川庆开玩笑,这也是他的原则之一。他转向曹副秘书长,“你老父亲的病好点没?”曹副秘书长受宠若惊,他父亲几个月前心肌缺血,住过一次院,普天成特地到医院探望过,曹副秘书长对此感激在心,今天听普天成再次问起,就越发感动得不行。他站起身,就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样,毕恭毕敬地答道:“谢谢秘书长关心,老父亲算是挺过来了,现在jīng神状况还行。”
“那就好,人老了,不要只想着吃药,还要适当增加活动量。另外,保持心情愉快也很重要。”曹副秘书长马上点头,“秘书长说得对,他现在天天到公园散步呢,还跟一帮老头老太太学太极拳。前段日子有个老太太劝他养条狗,这些天正吵着让我买狗呢。”
“那好啊,让他有个寄托。大家都忙,平日没时间照顾老人,老人寂寞,养条狗正好可以把寂寞打发掉。”
“那好,我明天就去给他买。”
聊完曹副秘书长的父亲,话题又转到巩副主任的老岳母上。普天成在政府的时候,这些人都在他手下,他们家里有啥事,谁家有老人,谁家老人患啥病,普天成都记得很清楚。逢年过节,后勤办要分东西,普天成总要叮嘱一番,有老人的给多分一份。尽管这些人都不缺那点东西,但这么一做,情感上就不一样了。有人说他在政府里威信比副省长都高,不是说他权大,而是说他心长。
心长则路也长,这是普天成的认识。
省委班子(37)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了车子的声音,于川庆说了声“来了”,大家齐刷刷地起身,往外面去。出门时巩副主任步子走得快了些,差点先普天成走出大厅。意识到犯了错误,他猛地止住步,侧身等普天成和于川庆先走。他发现,于川庆脸上,已暗暗露出不快来。
下级任何时候都不能抢上级的彩,这是铁的规律。谁犯了,哪怕是无意,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普天成伸出双手,热情地跟国平副省长握过手,然后又跟大华的领导一一握手,同时做出恭请的样子,请他们往里进。轮到秋燕妮时,他的手似乎犹豫了一下,秋燕妮冲他深情一笑,伸出手来,“想不到在这儿遇见秘书长,幸会,幸会。”普天成没敢正视秋燕妮,他怕秋燕妮不分场合露出那火辣辣的目光来。香港女人跟内地女人不一样,她们喜欢把内心的东西表露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