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弟子真可怕。」颜政眼珠一转,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彼得大师,一个人做法事哪里顾得过来,你一定需要一个俗家弟子打下手吧?算命的说我天生就有做法师的命格哩。」
「阿弥陀佛,贫僧才不信哪。」彼得和尚平静地诵了一声佛号。
「你这对人性没信心的死秃驴。」颜政怒道。
这一个月里,罗中夏一门心思潜心修炼,而颜政和彼得和尚却没闲着。他们奔波于全国各地,在点睛笔的协助下去搜寻野笔。
所谓的野笔,并非是《哆啦A梦》的主人翁,而是指未被笔冢收录、在这世界上肆意游dàng的笔灵——其中最有名的,自然就是李白的青莲笔灵。除去这些天生自由的野笔之外,有些笔灵原本是寄于笔冢吏身上,倘若笔冢吏出了什么变故身亡,笔灵便会脱身而出,逃出桎梏,变成一枝野笔。事实上,搜集这些散落于世间的野笔,一直以来便是韦家、诸葛家的使命之一。
这些野笔模模糊糊拥有自己的意识,却没有归宿,也没有固定形态,犹如鬼魂一样飘飘dàngdàng。有时在机缘巧合之下,它们碰到适合自己的人类,便会施施然游过去,寄宿于其身。那些宿主往往毫无知觉,并对自己发生的异变惊恐不已。火车站前卖的那些小报里经常提及的各类人体神秘现象,99%都是伪造的,剩下的1%,则是野笔上身导致的现象……
绿天庵一战,拥有李贺鬼笔的褚一民被神秘力量杀死,鬼笔脱体而出,不知所终。这一个月来,颜政和彼得和尚一直在找它。
本来老李表示他们可以借用诸葛家的资源,可罗中夏对老李始终还存有一些芥蒂,觉得还是不要跟他们牵扯太深的好。何况彼得和尚、曾桂芬曾老师又是韦家的人,于是这份慷慨的好意被婉言谢绝了。罗中夏体内有可以指点决疑、指示方向的点睛笔,可以模糊地指出那些野笔的藏身之地,彼得和尚和颜政根据点睛笔的提示去寻找,颇有斩获,效率也不比诸葛家低。
罗中夏距离下课还早,颜政和彼得和尚便先来到松涛园外面的灌木小道,边走边聊。颜政一直纠缠彼得和尚,询问鬼笔宿主的相貌。彼得和尚嘴却严得很,抵死不说。颜政没奈何,只得换了个话题,拍着膝盖道:「如果鬼笔也能够加入咱们的革命队伍,那战力便会大增呀!」
彼得和尚笑道:「也未必,笔灵虽然只有一个,宿主的个性却是千奇百怪,有时候宿主的个性根本发挥不出笔灵的威力。再说,宿主与笔灵的磨合也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仓促间没什么用处。我看那女职员胆量太小,恐怕鬼笔在她手里没什么作用。」
颜政不以为然:「你看罗中夏那家伙不学无术,不是很能打嘛。」
彼得和尚道:「罗施主是一个例外中的例外。何况就算是他,也得有国学底子,才能发挥青莲笔的威力,否则还要跟鞠老师学国学做什么?我们的敌人太过qiáng大,身份不明,还是得小心行事啊。」
两个人都是一阵默然。绿天庵那一夜惊心动魄的大战,至今历历在目。自从那次以后,他们意识到笔冢外除了诸葛家与韦家以外,还有第三股神秘力量的存在。褚一民、诸葛淳、欧子龙、成周都受那个神秘人的支配。那股势力的qiáng大程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当日即使是诗笔合一的罗中夏,也不能阻止那神秘人杀死褚一民,从容带走诸葛淳和成周,可见其实力之qiáng大。
他们之所以这么急切地搜寻野笔,也是出于这种qiáng烈的危机感。大家都有一种预感,一个巨大的yīn谋正在缓缓地笼罩下来,所有与笔冢有关系的人,都将卷入到这一场纷争中来。
园内的读书声逐渐轻下来,风chuī树林,发出沙沙声响。远处校园里无忧无虑的喧闹随着风声传来,让两个人的jīng神为之一松。
「如今韦势然敌我难辨,熔羽不知所终,韦庄现在又想置身事外,我们韦家当真是乱七八糟……」彼得和尚望着远处的灰白色教学楼,忽然感慨道。
「哎……」颜政递给彼得和尚一根烟,「我说彼得,你怎么不弄枝笔来耍耍?以你的能力,变成笔冢吏轻而易举啊。」
彼得和尚把身子朝后靠去,从口中吐出几缕烟气,口气淡然道:「笔灵与吏,要两者相悦心意相通,才有意义。我已入空门,本该是六根清净,曾立过誓言:今生不为笔吏。这些触法之物,还是不要吧。」
颜政听到他的话,鼻翼不屑地抽动了一下,直言不讳道:「你嘴上说不要,表情却很诚实。少在这里装哲学,我开过网吧,阅人无数。别拿释迦牟尼来搪塞,你其实别有隐情吧?」
彼得和尚一下子被他说中了心事,眉头微微一皱,双手捏了捏佛珠。颜政哈哈大笑,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别担心,我不会去打听别人隐私的。只是大师你啊,对自己要诚实一点。」
彼得和尚无言以对,只得合掌道:「阿弥陀佛。」
颜政耸了耸肩:「当和尚真好啊,没词儿的时候,念叨这四个字就行了。」
彼得和尚扶了扶金丝眼镜,不大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开来问道:「那么你呢,房斌那边有什么收获?」
颜政听到他问起,有些得意,摇晃着脑袋道:「着实费了我一番工夫,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被我追查出了一些线索。我的一个朋友在公安局,我已经拜托他帮我去调查了,今天就能有回应。」
他话未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欢快的音乐。颜政掏出来一看:「嘿!说曹操,曹操到,我接一下。」他接通电话,唔嗯了一阵,很快抬起头来:「房斌的住所查出来了,不过我那个朋友说,那间房子似乎涉及到一些租赁纠纷。房东说这个租户一直不jiāo房租也联系不到,门也一直锁着。前两天他们派出所还特意出了一趟警,去给房东撬锁开门。」
「糟糕。」彼得和尚一惊,「那里面的东西岂不是都会被丢掉?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看看吧。这个房斌gān系重大,不能被人抢了先。」
「还叫上罗中夏吗?」
「他正上课呢。再说了……」彼得和尚压低了声音,「这种事让十九知道,不太好吧。」
「也对。」
两个人又朝松涛园里张望了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
这里的家属楼是八○年代建起来的,有着那个时代家属楼的典型特征:四四方方,主体呈暗红色,各家窗台和阳台上都堆满了大蒜、鞋垫、旧纸箱子之类的杂物。每栋楼之间都种着一排排槐树与柳树,如今已经长得非常茂盛,树荫遮挡住了太阳的bào晒,行走其间颇为凉慡,让刚被烈日荼毒的行人jīng神为之一舒。
房斌就曾经住在这片家属区中,彼得与颜政按着警察朋友提供的地址,很轻易地找到了八十九号楼五单元。楼道里采光不算太好,很狭窄,又被自行车、腌菜缸之类的东西占去了大部分空间,他们两个费了好大力气才上到四楼。
正对着楼梯口的就是房斌的租屋。他家居然没装保险铁门,只有一扇绿漆斑驳不堪的木门;门上一个倒「福」字被人撕得剩下一半,两侧的对联倒是清晰可见,上面浓墨楷体写着宝光寺的名联:「世外人,法非常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看得出这对联绝不是大街上随处买的,而是什么人亲手所书,无论笔锋还是内容都颇有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