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却不慌张,咯咯笑道:「你这是gān嘛?」
罗中夏冷冷道:「你不是有麟角笔吗?亮出来吧,不要再耍什么yīn谋诡计了。」
秦宜略带夸张地叹息一声,眼波流转:「唉,你这孩子,对人家这么大的敌意。人家今天特意找你来,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呢。」
「以前我也听过这句话,然后几乎被杀。」罗中夏深知这女人心肠歹毒,自己和郑和都几乎遭到她的毒手。他回想自己那次被塞进汽车后车箱里的遭遇,心中愤懑陡升。
「倏烁晦冥起风雨!」
随着罗中夏吟诵声起,青莲笔光芒大盛,有隐隐风雨之象聚集。他打算先chuī开这缠人的雾气,看清周围环境,再来与秦宜计较。国学素养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培养起来的,所以在鞠式耕的协助下,他有意识地挑选一些诗句,事先背熟,以便应对不同局势。好在李白的诗涉猎颇广,足够应对大部分情况。这一句「倏烁晦冥起风雨」本是他用来制造混乱、混淆敌人视线的,如今用于驱散浓雾,倒也别有奇效。
风雨飘摇,雾气四散,周围的山势也逐渐清晰起来。罗中夏见秦宜不敢向前,心中大定,驱使着青莲笔在半空飞舞。
「雷凭凭兮欲吼怒!」
又一句诗脱口而出,有隆隆的雷声从青莲笔端传来,每一根笔须都不时拉着闪亮的电弧,雷霆环绕,正是凭雷欲吼的意境要旨。只要罗中夏一声令下,就会有落雷自笔中轰出,把那个女人轰至外焦里嫩。
秦宜见他如此警惕,不由失笑,高举起双手,嗔怪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啦好啦,姐姐投降还不成吗?」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罗中夏相信自己占尽了优势,口气也壮了起来。
秦宜扁扁嘴,索性坐在地上托腮哼道:「我只是受了一个人的拜托,让你们来相见而已。谁知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谁?」罗中夏丝毫没有被秦宜的妩媚影响。
「一个姓韦的朋友。」
「韦势然?你们果然是有勾结。」罗中夏冷笑道。
「不是啦,怎么会是他。他现在可顾不上你们喽,是另外一个朋友。」秦宜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娇笑道:「哎呀,她来了。」
远处尚未散尽的雾气中,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身形娇小轻灵,宛如一朵雾中绽放的素莲。罗中夏的瞳孔陡然缩小,原本意气风发的青莲也感应到主人心绪,变得有些恍惚,雷声渐小。
「小,小榕……」罗中夏的脑子一下子陷入空白,整个人完全傻掉了。
小榕仍旧穿着那一袭素青色的连衣裙,淡雅依旧,只是身子瘦弱,面色比当日更为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可言。她缓步走到罗中夏跟前,轻轻一笑:「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饶是禅心若定,罗中夏也是方寸大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秦宜笑道:「你们两个就好好谈谈吧,姐姐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偷听了。」说罢转身离去,很快隐没在浓雾中。剩下的两个人忽然陷入一种奇特的尴尬境地,谁也不先开口,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罗中夏注视着小榕黑白分明的双眸,却觉得她双眼蒙了一层雾气,不似从前那么清澈透亮,不知存了什么心事。
他心中回忆泉涌而出,终于柔声道:「你近来可好?」
小榕淡淡道:「不好。」
「嗯……」罗中夏抓抓头皮,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
小榕看到他神情窘迫,想起两人初见时的láng狈,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她笑容稍现即敛,望着他轻声道:「你是否恨我?」
这个问题罗中夏也问过自己。自己的一切遭遇,俱是因为小榕的爷爷韦势然而起,那个老家伙从头到尾一直把他当作棋子在耍。虽则罗中夏不至迁怒别人,但若说小榕对她爷爷的计划全不知情,似乎说不过去,有意无意地帮她爷爷编排自己。
不过他的答案与这些事情无关。
「我不恨。」他很gān脆地回答。这个回答让小榕的表情微现讶异。
「为什么?你经受了那么多事?」
罗中夏从怀里取出一张素笺,递给小榕。素笺上的娟秀字迹清晰依旧:「不如铲却退笔冢,酒花chūn满荼綍青。手辞万众洒然去,青莲拥蜕秋蝉轻。君自珍重——榕字。」
「你还留着呢……」小榕垂头低声说。
「我一直带在身边,就是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见到你,当面jiāo还给你。」罗中夏认认真真地说。他因这首集句的提示而去了退笔冢,几乎丧了性命;也因为它的提示而去了绿天庵,终于救了性命。
「可这首集句几乎害了你。当日是我受了爷爷之命,集了这首诗来误导你。」
「可『君自珍重』这四个字,是你自己的想法?」
少女没有回答。
罗中夏此时所想到的,是在退笔冢前的那一幕。那滴在自己身上的清凉之水,和那稍现即逝的娇小身影,如同那首素笺上的集句一样,都一直留存在记忆中最柔软的深处。
「那是你的能力?还是你的泪水?」
「都是。」小榕只说了两个字。
罗中夏感觉到心中一直纠结的一个结豁然解开了,他忽然有了冲动,伸过手去,把少女轻轻搂在怀里,小榕居然没有挣扎。罗中夏感觉少女身体瘦弱且冰冷,仿佛是云雾凝结而成,稍一用力就会化作雪絮散去。
「我一直在想你。」罗中夏闭着眼睛喃喃道,鼻子里闻到淡淡的清香,想伸出一只手去抚摩小榕光滑如镜的黑发。
小榕任凭自己被他搂在怀里,缓缓抬起头来,平静道:「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我。」
「嗯?是什么?」罗中夏终于鼓起勇气,把手掌搁在她的头发上。
「去救我爷爷。」
罗中夏的动作突然僵硬了。
「你让我去救韦势然?」
小榕点点头:「爷爷现在就在这南明山上,陷入了大危机。」
※※※
与此同时,在云阁崖上的众人已经乱成一团——只有颜政是个例外,他好整以暇地抱胸在前,带着招牌式的闲散笑容。
十九对颜政的这种态度大为不满,她问道:「你怎么知道中夏会没事?」
「因为我刚才看到秦宜了嘛,是她带走了罗中夏。」
颜政的回答让其他人大吃一惊。
十九火冒三丈,一把揪住颜政的衣领吼道:「你既然看到,为何不阻止!?」
「她又不会害他,我想一定有她的用意吧!」
彼得和尚示意十九稍安毋躁,一步踏到颜政跟前开口道:「我说颜政,秦宜的为人,你我都很清楚。你现在如此笃定,究竟是因为什么?」
颜政笑着回答:「放心啦,秦宜可不是咱们的敌人,否则她也不会送我们房斌的笔记本了。」
彼得和尚大吃一惊,金丝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你是说,那个送我们寄存箱钥匙的房东大妈,是秦宜?」
颜政得意道:「我颜政好歹也是有桃花命格的人,那种程度的伪装逃不过我的眼睛。当时一进门,我就看出来她是易过容的——二十多岁的大美女化妆成四、五十岁的老太太,破绽未免太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