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怎么称呼?”
“哦,我叫颜政,颜是颜色的颜,政是政治的政。”
老板介绍完自己,大大咧咧拍了拍他肩膀,在对面机器坐了下来:“来,我陪你修炼。”
“修炼?”罗中夏一愣,难道这也是位方家?老板拍了拍机箱侧面,弹掉烟头儿,喊道:“我跟你说,咱们今天就来个CS修炼。”
原来是这个啊。罗中夏一阵失望,却也不好拂了老板的盛情,于是也操纵鼠标进了游戏。很快游戏开始,老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进来:“嘿,你没这么修炼过吧?我跟你说,游戏这东西别看新闻媒体老报道是电子鸦片,其实不然,它练的是定力,考较的是注意力,得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只要是钻进游戏里,就能立刻给搁到一边儿去。我跟你说,什么时候你要修炼到警察校领导站你身后你都能一狙给敌人爆头,那就算是到境界了。以后办起什么大事来,都吓不倒你。”
两个人就这么且打且聊,大多数时候都是老板在通信频道里喋喋不休。不过别说,也不知道是游戏真有这心理疗法的功能,还是老板的废话无限连击起了作用,罗中夏的心情确实比刚进网吧那会儿舒服多了。
“老板看来你是阅人无数啊。”
“承让承让,做我们这行的,没双慧眼识人还真不行。算命的说,我有当心理医生的命格。”
“不错,你不去做心理咨询可惜了。”
“嘿嘿,我跟你说吧,网吧这地方儿是人心的集散地,什么妖蛾子事儿都有,我在这每天教化的学生仔,可比在心理诊所拯救的多多了。我开了二十多年网吧,什么人没见过?”
“……二十多年前有网吧吗?”
“嗨,我就那么一说。”
“哎,那我咨询一下,我……呃,我有一个朋友,现在面临一个重大选择:要么是舍弃学业去做事,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可要不去吧,搞不好也有生命危险……”
老板听了,放下鼠标,嘬了嘬牙花子,从怀里掏出根中南海给自己点上。“你这位朋友是黑道儿的还是白道儿的,怎么动辄就来个生命危险。”
“这事儿吧……不能明说……”
老板大约见多了这种喜欢“代朋友来问”的家伙,促狭一笑,“既然左右都有生命危险,那还不如由着自己性子来呢。”
“可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性子是啥……”罗中夏心想,嘴上却不敢明说。
“我跟你说,人都有命数,甭管怎么折腾,还是逃不脱这俩字儿。”老板说到这里,罗中夏还暗想这人好消极,谁知老板话锋一转,嗓门陡然提高,“所以说,既然命数都预设好的,还不如率性而为,图个痛快。”
“命数……”罗中夏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看后面!”老板在耳机里又大嚷起来。
第二天七点五十,满眼通红的罗中夏进了阶梯教室,趴在桌子上睡眼朦胧。他跟老板打到早上七点多钟才鸣金收兵,出网吧以后随便买了两个包子吃,就直接过来了。老板说的游戏修炼却也有几分效果,他如今内心焦虑已略微平复,不如先前那么百爪挠心,只是困倦难耐。
八点整,鞠式耕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走上讲台,把花名册打开,环顾了一圈这些七点钟就被迫起chuáng的莘莘学子们,拿起毛笔来开始一一点名。罗中夏qiáng睁开眼睛,发现他手里那支是长椿旧货店里弄来的菠萝漆雕管láng毫笔,那杆无心散卓却没带在身上。
点名花了足足十几分钟,鞠式耕每念一个名字都得凑近名册去看,声音拖着长腔儿,还要一丝不苟地用毛笔蘸墨在名字后划一道。
等到他点完所有人的名字,合上花名册以后,罗中夏忽然发现,今天郑和居然没来!这个国学积极分子居然会旷掉他最尊敬的鞠老先生的课,这可真是咄咄怪事。罗中夏又瞥了一眼郑和的空位置,重新趴到桌子上。
没来就没来吧,反正不关我的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睡觉。
今天上课的内容还是《中庸》,极适合催眠。鞠式耕开口没讲上三段,罗中夏就已经昏昏睡去,直见周公去了。说来也怪,罗中夏在宿舍里噩梦连连,在课堂上却睡得酣畅淋漓,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下课铃响,方才起身。
鞠式耕在讲台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尘,看看时间,开口说道:“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如蒙大赦,纷纷要起身离开,未料鞠式耕又道:“请稍等一下,我有件事情要说。”大家只好又悻悻坐了回去,拖堂这种事就好像手机双向收费,你明明知道是对方不好,可也无可奈何。
“上星期有同学提议,说光讲四书五经太枯燥了。我觉得这个意见值得思考,国学并不只包括儒家经典,一些好的诗词歌赋也是我国古代文化宝藏的一部分。所以呢,下节课我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讲解《中庸》;第二部分则有选择性地挑选一些古诗词来做赏析。我们就从李白开始。”
听到这句话,罗中夏悚然一惊,挺起身子去看鞠式耕,正和后者的视线四目相接。鞠式耕冲他微微颌首,还晃了晃手中的毛笔。
“所以请同学们回去做做准备,请阅读我指定的几个篇目,有《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庐山谣寄庐侍御虚舟》,这几篇比较有名,相信大家都有印象。我们就从这几篇开始入门。”
“靠……他想gān嘛啊,这不是明摆着要刺激我吗?”
现在罗中夏一提李白就头疼,李白二字会把他埋在砂土里的鸵鸟脑袋生生拽出来,让他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以及两难抉择。而这个鞠式耕偏偏还让他们去读李白的诗,这不是火上浇油硫酸加水嘛!
好在鞠式耕没再多说什么,夹起名册就离开了。树倒猢狲散,听课的学生们也都轰然离去。罗中夏呆呆坐在座位上,脑袋里昏昏噩噩,不知道接下来该gān嘛。
忽然有人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罗中夏抬头一看,却是自己宿舍的老七。老七一脸兴奋,连说带比划地对罗中夏说:“喂,还愣着gān啥,快出去看看。”
“怎么了?美军入侵咱们学校食堂了?”
“不是。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老七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走。罗中夏这才注意到,往常这个教室下课后学生们走得很快,可今天门外却聚集着好多人,在走廊里轰轰嚷嚷。以男生居多。
“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七朝外面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露出健康大学生惯常的色眯眯表情:“来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咱们学校的美女,就在教室门口呐!”
“美女?”
“对啊,咱们系花跟她比,连渣都不如!”他把罗中夏连推带搡地往门外带,罗中夏现在实在没有赏花鉴玉的心情,只是任由他推。两个人到了教室外面,走廊上已经站了好些男生。这些男生有的假装打手机,有的假装翻笔记,一个个眼睛却全往一个方向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