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这时重重拍了陆游的后脑勺一下,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是笔通,应该可以徒手拿住笔灵对吧?」
陆游被他这么一拍,恢复了些神智,恍惚地回答道:「啊……正是,正是。」
朱熹扳住他的肩膀,双目瞪视,怒声道:「听着!夫子有云,行百里者半九十,你想在最后关头放弃吗?」说完一股qiáng烈的浩然之气从他的身体传出,通过搭在肩膀上的双手,猛烈地冲击陆游的jīng神领域。陆游悚然一惊,随即完全清醒过来。
「老朱,这真是,咳……」陆游回想起刚才自己一瞬间的软弱,觉得实在无地自容。
朱熹却没有继续跟他扯这些闲话,重新问道:「你是笔通,应该可以徒手拿住笔灵对吧?」
陆游道:「不错。」
朱熹盯着天人笔,淡淡道:「那么陆兄等一下听我号令,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收天人笔,你去救下那些笔灵。」
陆游吃惊地望着他:「你,你怎么能一个人与它抗衡?」
朱熹傲然道:「我的紫阳笔也炼的是浩然正气,它奈何不了我。何况你看它一次想吞噬四枝笔灵,也已经是自身极限,不吞完笔灵它是动弹不得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旦它吞噬完毕,封印解除,就彻底没希望了。」
「你也是儒生,能对付得了董仲舒吗?」
「学人自有学人的坚持。」朱熹淡淡道。
陆游想了想,觉得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他搀着朱熹的手沉声道:「那么,老朱你一切小心。事成之后,我请你喝上好的蜀山茶。」朱熹「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那天人笔身形越发涨大,仅仅只有一丝笔毫上还残留了少许禁墨痕迹,那十二个大字构成的浩然之气无比耀眼。整个小山上光芒万丈,如朝日初升,俨然是圣人将出之兆。反观那四枝笔灵,却被一层灰气笼罩,暗哑无光,只怕再过上小会儿就被完全吸gān了。
就在这时,天人笔看到有另外两枝笔灵朝着自己高速移动过来。一枝是虽然很讨厌但已没了威胁的从戎笔;还有一枝则是与自己气息十分接近的紫阳笔。它不想现在被打扰,可是这四枝笔灵需要它全神贯注地去吸收,难以分神。它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决定不去理睬这些小辈,等到彻底解封不迟。
陆游看到朱熹周身都被紫光笼罩住,这一圈紫光很快扩展到整个广场,把天人笔和其他四枝笔灵都笼罩在范围之内。
领域内的朱熹,就是道之所在。他意念一动,运转规则立刻改变,空间介质陡然变厚了数十倍,天人笔吸收灵力的速度登时慢了下来。
陆游见朱熹初击得手,不敢耽误。他暗暗祷祝老朱平安无事,同时发挥出自己的笔阵能力,飞快地去徒手捉拿那些笔灵——能救回一枝是一枝。
距离他最近的是凌云笔,陆游左手套上从戎笔,用力一击,那捏住凌云笔的巨掌立刻断裂了数片,他右手手腕趁机一翻,已经把笔灵握在手里。陆游心中稍安,略一感应,忍不住一阵喟叹。这凌云笔灵力已经损耗了九成以上,没个几百年怕是恢复不过来。
天人笔愤怒地嘶鸣一声,一边用自身的浩然之气中和朱熹的领域,一边加快了吸食的速度。那管雪梨笔已经灯尽油枯,被天人笔猛然用力一吸,整枝笔的光芒猝然熄灭。
那宛如制裁的声音再度响起:
「罢黜!」
巨掌用力一捏,雪梨笔断成数截,自半空跌落,那些残骸还未落地便消逝至无形。可惜一代才人岑参,今天彻底才消魂陨。
陆游心中一痛,他顾不得惋惜,奋力朝着另外两枚笔灵冲去。这时一只巨掌朝着从戎笔泰山压顶般拍来。陆游正要反击,那手掌却突然缩了回去。他一抬头,看到朱熹悬在半空,双手伸开,整个人贴在天人笔正前,两股浩然之气激烈地纠缠在一起,都在争夺对领域的控制权。朱熹整个人面泛紫光,神情可怖,显然已是凝聚了最大的心神与董仲舒抗衡。
这两位都是儒学大师,如今就看谁对天道的理解更为透彻,便能夺取领域的控制。
陆游伸手一捞,又把麟角笔抓在手里,这管笔也是几近枯竭,奄奄一息。陆游把它暂时收入怀中,脚不瞬停,立刻奔向最后一枝常侍笔。那天人笔的几只手掌,已经全部集中到了常侍笔的身上,灵力疯涌流动。它想要借着这笔灵的力量,迫开最后一丝封印。
陆游化拳为掌,挟着从戎的锋锐之劲猛劈过去,当即斩断了数根触须。天人笔像是一只痛极了的八爪章鱼,拼命挥舞着剩余的触须,朝陆游刺来。陆游一接触到浩然正气,便觉得浑身紧绷,仿佛被这些正气僵化了身体一般。他咬紧牙关,勉qiáng拽开双手,用出从戎笔最qiáng的一招——投笔从戎。从戎笔化成一柄汉代古剑,剑刃上淡淡的一圈寒芒。
班超当年投笔从戎,正是因为不愿埋首甘为文笔小吏,想要在疆场上建功立业。所以这一招,最qiáng的便是与文气决断的坚定。凡是与「文」有关的东西,在这一招面前都只能被毫不留情地斩开。
陆游挥笔如剑,身子如陀螺般飞速转动。锋锐所及,手指寸断,那些罢黜之掌纷纷都被削断了指头。剩下的手掌见状,不敢再正面对抗,在半空中掌掌相对,重新汇聚成一扇巴掌。这巴掌大得几乎可以遮住天空,五指微动,挟着无比的威压朝着陆游本体猛拍过来。
「罢黜!」
声音第三度无情地响起,要把这无法无天的从戎笔彻底抹煞。陆游纹丝不动,待到手掌行将拍到自己头顶时,骤然举剑,口中bào喝:
「小子安知壮士志哉?」
仿佛与这一声呼喊引发了qiáng烈的共鸣,那汉代古剑陡然身涨数十倍,剑身剧颤,剑鸣不已。
班超当初欲要投笔从戎,其他文吏嘲笑他,他慨然说出这一句话,气壮山河,名留史册。今日眼看那文气十足的罢黜巨掌拍下来,陆游一声bào喝,让从戎笔回想起了当年的记忆,那隐藏许久的雄心壮志,彻底苏醒过来。
万里封侯这等豪情,又岂是寻章摘句老雕虫所能制御!
剑掌相对,轰然作响。那巨掌被从戎笔怒击之下,终于抵受不住,掌心被一剑刺穿。无数裂痕一下子爬满了掌心手背,不过数息之间,便彻底溃散。
手掌既消,只剩一息尚存的常侍笔陡然失去了支撑,歪歪斜斜朝地上跌去,被陆游一把接住,暗叫侥幸。若再迟上一步,这笔便保不住了。
陆游还未及仔细查看这笔灵的状况,就觉得身后突然紫光大盛,随即听到朱熹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响彻长空,竟是要把一身生命一次啸个gān净似的。陆游急忙转头,却看到天人笔的笔端一片纯白,连最后一丝禁墨也褪得gāngān净净。
「不妙!」
他脑海里刚有所反应,滔天的浩然正气扑面而来,陆游如同被巨làng正面抽中胸膛,心口一窒,眼冒金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胸口那半本《chūn秋繁露》「哗啦」一声碎成万千纸屑,化散在半空。
陆游趴在地上,只觉得胸口剧痛,疼得头晕目眩,莫说爬起来,就是想定定神都不能。好在《chūn秋繁露》与浩然正气同属儒家一脉,刚才吸去了大部分力道,否则陆游只怕早已被抽得筋骨碎裂而死。从戎笔被这一迫,也受损非轻,歪歪斜斜勉qiáng飞回到陆游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