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道:「老师你多虑了,我只是有些……呃,不甘心。」
他自从被卷入这一场笔灵风波之后,先被秦怡拿去炼笔,在医院昏迷了许久;然后又被「他们」捉去炼笔灵僮,失踪了数月;现在居然又回到医院,要每日枯坐病chuáng,拿秋风笔来炼。和罗中夏跌宕起伏的经历相比,郑和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似乎除了「住院」就是「炼笔」,他什么都没gān过。
现在就连这枝秋风笔,都是罗中夏「施舍」给他的。郑和一贯是优等生,对于这种细节格外不能容忍。星期天没注意到他的微妙心思,还以为这年轻人是因为炼笔不太顺利,便拍拍郑和肩膀,宽慰道:「你莫要心急。等到你完全炼成之后,就能与他们一较长短了。」
一提到「他们」,星期天就露出兴奋的表情,他们之间似乎隐藏着深仇大恨。他苦心经营这么久,希望可全寄托在郑和身上了。这些天来,除了郑和的父母,就属他来探病来得最为频繁,那些护士甚至以为星期天是郑和的亲爷爷。
「他们……到底是谁?」郑和沉默片刻,终于问了一个问题。
「一群想复辟的疯子。」
星期天咧开嘴,嘴角松弛的肌肉把脸上皱纹都牵扯到了一块,根本看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发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星期天立刻警惕起来,郑和的父母上午刚走,这时候也不是医生巡诊的时间。他的能力可以轻易覆盖整栋大楼,控制大楼内每一个人,但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丝毫觉察——这绝不是好兆头!
这个老头生性偏狭,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先把他们控制在手里再说!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施展出自己的能力,数道银色丝线朝着门外she去。
他能够像控制提线木偶一样控制人类的动作,当初颜政和十九qiáng冲医院,被他生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全无还手之力。星期天这一次还是故伎重演,他估计了一下来人的数量:三个,随手一洒,三束傀儡丝线she出门去。
星期天很快便发现不对劲了,那些丝线非但没有控制住对方,反而停止了运作,任凭他如何驱使都不为所动——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一样。
「常侍笔?别来无恙啊。」
第十四章 行入新都若旧居
〔——出自《全唐诗》一百六十七卷·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之三〉〕
陆游手里握着那三束银色丝线,出现在门口,他的身旁还站着罗中夏和韦势然。
「彼得和尚?」
星期天盯着陆游,被对方的这一手空手抓笔灵的功夫震住了。「陆游」苏醒的只是魂魄,他的身体仍旧是彼得和尚的,所以星期天才会产生误会。
陆游身后的罗中夏暗暗一笑,心头大快。星期天这个老头子,虽然跟他站在一条阵线,但只把他当成一枚弃子、一件工具、一块郑和的踏脚石,这让罗中夏一直很不舒服。如今陆游亲临,任凭这星期天再如何牛bī,这次也要吃瘪了。
想到这里,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韦势然,发现这个老狐狸面色如常,不见任何情绪波动。自从陆游带着他们离开括苍山之后,韦势然一改从前独来独往的风格,一直跟随着他们。也不知韦势然用了什么手段,陆游非但没bī他jiāo出王羲之的天台白云笔,反而很信任他。
陆游捏着笔灵吐出来的银丝,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番,欣慰道:「看来这一千年,常侍笔已经恢复如昔了,却是不错。」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似乎被这枝笔勾起了一些回忆。
星期天这时候才发现这彼得和尚有些不对劲,他试图要把笔灵撤回,却发现全无反应,以他的眼光和阅历,立刻就觉察到了眼前这人深不可测。星期天眉头一皱,双手一拍,索性把心神松弛下来,彻底放弃抵抗。
半躺在chuáng上的郑和看出星期天的窘境,颇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地唤醒体内炼化了一半的秋风笔,朝着陆游冲了过去。
陆游是何等实力,只轻轻一捉,便把秋风笔握在手里。郑和登时觉得心血翻涌,头脑一阵晕眩,几乎要从chuáng上跌下去。星期天在一旁连忙求情道:「这年轻人只是担心我的安危,并无恶意。」陆游点点头,把手放开,面色却严峻起来。
星期天看郑和无恙,这才对站在陆游身后的韦势然道:「韦兄,既然有贵客登门,为何不与我引荐一下?」听他的口气,似乎与韦势然早已相识。
韦势然微微一笑:「这位贵客,可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引荐的。」
「莫非是笔通?」星期天疑道。刚才陆游露的那一手,确实是笔通才有的手段,可无论是韦家的彼得和尚,还是诸葛家的诸葛一辉,都没有实力轻松抓住他这枝常侍笔。他望着陆游的那张清秀的面孔,忽然想到了彼得和尚那个年轻人出生时的传说……
韦势然道:「笔通?这位可算得上是笔通之祖吧。」
星期天立刻明白了,他二话不说,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晚辈恭迎陆大人。」
陆游却没对他的恭敬有什么反应,半句客套也不说,一指郑和,开门见山道:「这人体内的秋风笔,已经炼了一半有余。这生炼笔灵的手段,是谁教他的?」
「回陆大人,是晚辈教的。」星期天道。面对这位千年之前的老前辈,他不敢有半分怠慢。人家轻轻一摸,便把郑和摸得通通透透,实力可见一斑。
陆游盯着他,语气便有些不善:「那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星期天有些迟疑,他可没想到陆游一上来就问这个敏感问题。陆游见他低头不语,面色yīn云愈盛。
纵观笔冢自秦末至南宋的千年之间,唯一能够生炼笔灵之人,只有朱熹。他凭借自己的才华,在生前就炼出一枝紫阳笔来,成为诸笔中的一个异数。
而这个人,成为了笔冢封闭的元凶。所以陆游复活之后,听罗中夏提及郑和与星期天的炼笔之事,便立刻赶了过来。朱熹是从生人身上炼出笔灵来;星期天是把笔灵炼入生人身上,两者之间必有什么联系。陆游与朱熹心结极深,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陆游见星期天不愿回答,叹了一口气道:「我听罗小友说,他的渡笔之能,是你挖掘出来的,又说你正在寻找管城七侯的真正传人。我看你对笔冢之事如此熟稔,所以特地来此,找你问个究竟。」
罗中夏心里有些得意,这些事情都是他告诉陆游的,目的就是给星期天找点麻烦。这个老家伙做起事来神秘兮兮的,这次可撞到对手了。
星期天沉思片刻,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道:「老前辈,此事gān系重大,我只能说给你一人听。」
陆游早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开口道:「好吧,就依你。」他按住星期天肩膀,神通一现,两人霎时凭空消失,就像从未在屋子里出现过一样。
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罗中夏、韦势然、郑和三个人彼此之间,绝谈不上关系融洽,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怨。此时再没了旁人作缓冲,气氛更是生硬无比。罗中夏打定主意不吱声,便双手抄胸,背靠在墙上,冷眼看着其他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