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听到危险?”颜政有些惊讶地问,这一路来他发现然然经常会听到些什么,总觉得有些异常。
二柱子点点头。原来然然自幼失明,却最喜欢看电影。虽然目不能视,却听得乐此不疲,往往只凭配乐声响便能判断出情节走向。久而久之,她就拥有了极为jīng细的感应能力,能感受到周遭环境氛围的微妙不同,并转化成相配的电影配乐。此时她猛然听到背景音乐突然转而低沉,间或有钝音拉长,便知道定是有危险临近。
颜政走向前去一把揪住空虚僧袍,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空虚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僧,小僧什么也没做。”眼神却朝着另外一侧。
“是我让他做的。”
一个声音忽然插入二人之间,随即诸葛一辉负手走出林子,大鼻子的两扇鼻翼翕张不已。
与此同时,仍旧在退笔冢前的罗中夏战战兢兢用双手扶住墓碑,只觉得胸中笔灵狂跳,似乎挣脱欲出。他心里一喜,觉得有门儿,索性放开胆子,去学熔羽抓坟中之土。
当他的双手接触到坟土之时,突然啪的一声,手指像是触电一样被弹开。在那一瞬间,罗中夏的脑海飞速闪过一张狰狞的面孔,稍现即逝,如同雨夜闪电打过时的惊鸿一瞥。他一下子倒退了几步,脑里还回dàng着凄厉叫声。
熔羽看到他一碰到退笔冢即被弹回,面色有些变化。罗中夏是否能退笔成功,也关系到他的利害。他刚刚想要开口询问,目光突然一凛。
一阵凌厉的风声自茂密的丛林中扑来,来势汹汹。熔羽白眉一皱,衣襟微微飘起,两片哪吒光羽浮空现出,转瞬间将凌风斩为三段。风贵流动,一被截断立刻不成声势,化作几个小旋涡消失在林间。
“出来!”熔羽沉声道。
林中风声沙沙,却不见人影。忽然又是一阵凌风刮起,在半路突然分成两股,分进合击。这一招虽然伤不到熔羽,可也bī得他脚步挪动了几分,方才截住风势。熔羽心里明白,敌人暗藏林中不肯现身,自己的哪吒光羽不能伤人,如果自己不深入密林与敌人拉近距离的话,便无法拽他进入自己的领域进行反击,只能消极防守,这实在不合他的个性。
他看了一眼罗中夏,以严厉的口气说道:“待在这里不要动!”然后身形一动,快如鬼魅,眨眼间已经消失在层层林中。
此时退笔冢前只剩罗中夏一个人。他知道qiáng敌已至,心中不禁有些惴惴。退笔冢就在眼前,只是不得其门而入。他只要一摸坟冢,就会被一股力量弹回,同时脑海里闪回一副狰狞脸孔,似乎蓄积了无穷的怨气。事实上,自从罗中夏踏入塔林之后,就觉得四周抑郁,和上次在法源寺中被沉沉怨气克制的感觉很类似。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天空已经被一片山云遮盖,颇有山雨欲来之势。罗中夏叹了一口气,拍拍身旁的退笔断碑,只盼智永禅师能够多留下片言只语,给自己一些提示。
这时候,他听到一阵细切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
罗中夏以为是颜政或者熔羽,一回头却惊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女人身穿黑色西装,双眼满是怨毒,长发飘飘隐有杀气。
“点睛笔在你这里?”十九的声音低沉锋利。
罗中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死吧!”
一道刀光突然bào起,刷地闪过罗中夏的脖颈。他凭着一瞬间的直觉朝后靠去,勉qiáng避开,饶是如此,脖子上还是留了一道血痕。罗中夏自从被青莲笔上身以后,虽屡遭大战,可如此清晰地濒临死地还是第一次,冷汗嗖嗖从脊梁冒出来。
“喂……我都不认识你!”罗中夏嚷道,身体已经贴到了退笔冢,再无退路。
十九也不答话,刷刷刷又是三刀劈过。
“虏箭如沙she金甲!”
罗中夏情急之下,随手抓了一句。青莲笔立刻振胸而出,一层金灿灿的甲胄在身前云聚。只听当、当、当三声,硬食下了这三记杀招。只是事起突然,金甲尚未完全形成,三击之下迸裂粉碎。罗中夏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不敢用点睛吗?”十九冷笑道,“也对,你哪里配!”举刀又砍。
“一朝飞去青云上!”
罗中夏忍痛用双手在地上一拍,整个身体呼啦一下飞了起来,堪堪避开刀锋,飞出两米开外才掉下来。屁股和背后因为刚才紧靠在退笔冢上,沾满了黑色的墨迹,看起来颇为滑稽。
他转头朝周围看去,无论是林中还是塔外都悄无声息,熔羽、颜政、二柱子和然然几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要妄想寻求援助,乖乖地去地狱赎罪吧!”
十九缓缓抬起刀锋,对准了仇人。这时候罗中夏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一把柳叶刀,刀身细长,明光闪闪,显然是一把已经开过刃的真正兵器。
“喂……我根本不认识你。”罗中夏又重复了一次,青莲笔浮在半空。他莫名其妙地被人劈头盖脸乱砍了一通,生死姑且不论,总得知道理由吧。
“你自己知道!”十九的柳叶刀又劈了过来。罗中夏叹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最不讲道理的回答。他先嚷了一句“秋草秋蛾飞”,借着笔灵之力跳到了数米开外,又念了一句“连山起烟雾”,青莲笔笔尾莲花jīng光大盛,一层雾霭腾腾而起。
以罗中夏的水准,把几百首太白诗背完并融会贯通几乎不可能,因此临行前彼得和尚教了他一个取巧的办法,就是挑选出一些利于实战的诗句,只背这些——虽未必能胜,自保却勉qiáng够了。于是他在火车上随手翻了几句文意浅显又方便记忆的诗句。
诗法里有“诗意不可重”的说法,灵感在一瞬间绽放,以后则不可能再完全重现这一情景。青莲笔也有这种特性,在一定时间内用过一次的诗句便无法二度具象化。罗中夏不知此理,却知道这个规律,于是一口气找来十几句带“飞”、“雾”、“风”、“腾”的诗句背得滚瓜烂熟——用颜政的话说,“全是用来逃命的招数”。
现在这个办法居然取得了效果,十九自幼苦练刀法,现在面对一个连大学体育课都逃的棒槌却数击不中。她见到青莲笔已经完全发动,攻势不由有些放缓,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紧束在脑后的马尾长发散乱。
退笔冢周遭升起一片雾帷,黑色的坟茔在其中若隐若现。隔着重重雾霭,罗中夏缩在雾里,对十九认真地说道:“我有青莲笔,你打不过我的,你走吧。”
“可笑。”十九只说了两个字,挥起柳叶刀虚空一劈,虚无缥缈的山雾竟被这实在的刀锋一分为二,就连退笔冢的坟堆都被斩出一条裂隙。
罗中夏吓得跳了起来,惊魂未定,却看到更让人惊骇的一幕:却见十九凌空而起,而她的身旁赫然蟠着一支通体泛紫的大楂笔。
楂笔的笔头极肥厚,笔毫浓密,专写大字,因为体形太大,手不能握,只能抓,所以又被称为“抓笔”。这一支楂笔状笔灵尤为巨大,简直可以称作笔中苏眉:笔头与笔身等长,却宽出十几倍,毫锋稠密泛紫;笔杆极粗,如宽梁巨椽,直通通一路下来。退笔冢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都凝结起来,仿佛被这种惊人的气势所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