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退笔冢。”
“那如果毁了退笔冢,让辩才变得更糟呢?”颜政问。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回到现在的状态。”诸葛一辉的解释让颜政很满意,他点了点头,伸开七根指头,红光彤彤。“喂,你们两个,上吧!我会以注定要作为守护者的命格保护你们。”
……
十九重新提起jīng神,祭起如椽大笔。如椽笔凌空飞舞,巨大的笔毫高速旋转,把辩才的妖氛稍稍chuī开一条通道,三个人飞快地冲出屏障。点睛笔和如椽笔留下的淡淡气息还能暂时护住其余四人。
此时四下几乎完全黑了下来,浓雾滚滚,根本无法分辨东南西北。罗中夏不知如何操纵,只得心随意动,去与点睛笔相互应和。点睛的纤细身影在半空滴溜溜转了几转,牵引着罗中夏朝着某一个方向而去。
十九紧随其后,忽然开口道:“别以为这代表我会原谅你。”
“随便你了……”罗中夏无暇多顾,眼睛紧盯着点睛的指示,生怕跟丢了。辩才从空中看到这三个人,惨号一声,如cháo般的yīn气铺天盖地而来。
冲在最前的罗中夏一下子被淹没,开始口鼻流血,浑身寒战连连。就在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开始流失的时候,颜政的手适时搭到了他的肩上,把他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还有五次。”
罗中夏略侧了侧头,发现原来十九也中了招,几缕殷红的鲜血流到白皙的脸上。颜政正在一手扶一个,分别为他们疗了一次伤。
而这时又有一股yīn风从身后打过来,颜政浑身颤抖了一下。罗中夏和十九要去搀他,颜政摆了摆手,咧开嘴笑笑,示意继续向前:“不用管我,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四周影影绰绰,全是辩才和尚狰狞的面孔,掀动起无数墨làng,呼啸着拍打而来。这三个人有如惊涛骇làng中的三叶扁舟,时进时退,一会儿被卷入海底,一会儿又浮出海面,唯有头顶的点睛岿然不动,像北斗星一样指示着某一个方向。罗中夏和颜政一前一后,把十九包夹在中间,尽量让她减少与yīn气的接触。过不多时,两人已经血流满面,颜政手里的恢复能力有限,不到万不得已,不敢擅用。
十九见到两个人的惨状,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喂,我不用你们保护。”
“我们是为了活命,又不是为了你。”罗中夏用手抹了抹脸,觉得被yīn气侵袭深入骨髓,浑身的血液都快凝结了。十九娥眉一蹙,怒道:“我信的也不是你,而是点睛。”
“你们……能死后再慢慢吵吗?”颜政有气无力地嚷道,辩才和尚的攻击一次比一次凶险,他必须准确地判断出自己三个人生命力消逝的速率,尽量达到最大的治疗效果。
“就在那里了!”
罗中夏忽然大叫一声,点睛在半空鸣叫不已,笔毫点点。十九无暇多想,如椽笔猛然一挣,两侧墨雾纷纷暂时退去,让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正是已经被毁去了顶盖的退笔冢。
“去吧!”颜政伸出最后一根手指,点中十九背部,她立刻恢复到了五分钟前的最佳状态。随即失去所有恢复能力的颜政和罗中夏被接踵而来的yīn气淹没,扑倒在地。
十九不及他顾,举刀就劈。刀势经过如椽笔放大,推锋猛进,仿佛一阵飓风横扫一切。
yīn气和墨云本非实体,刀锋只能稍稍bī退它们,而退笔冢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十九近乎疯狂的刀势之下,坟茔像被灼热餐刀切开的奶油一样,应刃而裂。
随着阵阵刀光飞舞,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退笔冢生生被十九的柳叶刀削成了一片片的土砖飞屑。辩才和尚好似被踩中了七寸,在空中舞动得更加疯狂,一时周遭所有的黑气都猛然收缩,化成万千触手朝十九刺过来。
可是已经晚了。
当坟茔的结构终于无法支撑住压力的时候,退笔冢终于在这几乎瞬间爆发的刀锋切斩之下颓然塌陷。冢中枯笔哗啦啦滚落一地,这些古笔竹杆残破,笔毫更已经凋谢无踪,数量十分惊人。
罗中夏这时艰难地抬起头,抬手高声嚷了一句:“看天!”
十九闻声抬头,看到点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残冢,随即化作一团微光飞回罗中夏胸中。她循着笔势去看,赫然发现那些枯笔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骨灰瓮。
“就是它了!”
如椽笔倾尽全力,把十九的刀锋放大到了极致。头发散乱不堪的十九飞身而起,拼尽全力不余后招,一道肉眼可见的半月波纹海啸般劈过去,在墨雾攫住十九身躯之前,刷地一声,硬生生连坟茔带那骨灰瓮一起劈成两半。
辩才和尚抽搐了一下,昂起头来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啸声锐而凄厉,四面墨雾瞬间收缩至身体内,就好像是被火燎了的蜘蛛腿一样。四下登时澄清,半空之上只剩一个乌黑色的墨和尚,棱角分明,如刀砍斧凿。
就在辩才开始浓缩的同时,四周突然降下一片古怪的寂静,无论辩才、残冢、树林还是风都凝滞不动,像是垂下四面肉眼看不见的隔音幕布,隔绝了一切声音。
寂静到让人觉得不正常。
没有人动,甚至辩才禅师都一动不动,像是一尊乌木雕出来的佛像,面上戾气渐消。十九、罗中夏、颜政三个人瘫倒在地,生死不明。只有然然颤抖着嘴唇,喃喃道:“来了,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地面微微震动,树叶发出簌簌的细微声响,一道青色的光芒在罗中夏胸前复盛,仿佛为了应和,一道白光从远处的某个地方闪过。
一阵低沉的隆隆声滚动,如火车开过。这种震颤开始极为细小,开始波及的范围只是退笔冢,然后是云门塔林、整个云门寺,最后甚至整个秦望岭的两翼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就好像夸父的大手抖地毯一样抖动着地壳。
而那道白光,和青光融会一处。青莲笔从罗中夏胸前跃然而出,扰扰共鸣,从笔端莲花到毫尖细毛都jīng神抖擞,仿佛见到多年老友,雀跃难耐。
震颤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整个秦望岭周身都有丝丝缕缕的气息飘然而出。方圆十几里,这些肉眼勉qiáng可见的灵气自山谷、山脊、山梁、山腰等处蒸腾而上,不急不徐,纷纷融入白光之中。
白光最终凝聚成了一条长约几里的rǔ白色长带,曲折蜿蜒。它在半空卷曲成一个缥缈的巨大圆环,并停在了距离退笔冢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光芒渐盛,十分耀眼。过不多时,圆环逐渐收缩,慢慢敛入山丘,不留片缕。
一分钟后,秦望山脉的震动复起。一缕白烟自山丘下的小池塘内重新扶摇直上,升至半空,逐渐伸展。周围云气见了,纷纷散开,仿佛战战兢兢迎接主人到来的仆役。
这光的形状渐次有形,有头有颈,有喙有翅,竟似是一头展翅待飞的白鹅。这头白鹅微一曲颈,一声响彻数里的叫啸从山体之内响起,引起周围山势阵阵共鸣回声,听上去清越激昂,无比深远。待白光尽数化走,褪去光芒,出现在山丘之上的,竟是一管笔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