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夏将军自己算的清楚:卢修马库枯木老朽,不必考虑;那个使锯齿剑的楞头青也不见得高明,可以说是稳操二胜;那金发小子见到己方两败,该算出他纵然一胜,也于事无补,阵脚势必大乱。他又想到这小子刚才迫的最狠,暗想非得亲手杀之而后快。届时自己既可手刃刺客,又能博得公正大度的声望,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赛戈莱纳、齐奥与卢修马库甫一进入场中,四下号角齐声chuī响,震耳欲聋。观众里有人伸手詈骂,投掷瓜果,引得一阵轰轰嘲笑。帕夏将军叫军医把右腿包扎好,又要了片生曼陀罗草在嘴里咀嚼,疼痛稍减,不致影响一会儿的决斗。
又有战鼓擂擂,与高亢号角声混在一处,洪洪大有威势。帕夏将军走到场中,双手高抬,观众一时静了下来。帕夏将军大声道:“一切赞颂,全归真主。今日有摩尔多瓦三名刺客潜入营地,企图刺杀本将军。所幸真主垂恩,让他们的jian计失败。本将军顾怜他们俱是勇士,因此立下赌约,请十位阿雷贝作见证,在真主注视下举行决斗,生死两不相gān。安拉最伟大!”战士们齐齐吼道:“安拉最伟大!安拉最伟大!”声势汹汹,如惊涛拍岸。齐奥与卢修马库想到苏恰瓦城可能会面对如此可怖的敌人,彼此对视一眼,面色都是微变。
帕夏将军从后队中唤出两个人,站在自己左右。这两个人一个极壮,赤luǒ着上身,头顶油亮,手中拎着一条铁铸链锤;还有一人皮肤黝黑,身上只穿着一条亚麻短衫,头缠白布,想来是帕夏的奴隶。帕夏将军指了指那黑人,道:“他便是我方的先锋,你们可派人出来了。”他先行指定人选,让对方从容布阵,显然是极有信心。
卢修马库道:“这匹下驷,就由齐奥你这中驷去应付;一会儿我这老骨头任凭那个巨汉打死;只消金发小子你这上驷打败帕夏将军,大局可定。”齐奥听了他这番安排,虽然口气依然是颐使气指,却存了求死之心,他欲出言反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卢修马库冷哼一声道:“莫以为是为了你们好,老夫只是不愿苏恰瓦城横遭你们惹下来的祸事罢了。”
齐奥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别过脸去,仗剑走入圈中。他打量了一圈,对那黑奴道:“斯文托维特派从不占人便宜,你的武器呢?”黑人摇摇头,伸出舌头,原来已被割了半截。帕夏将军在一旁道:“只因我们奥斯曼贵族从不与下等奴仆对敌,所以他不用武器。”齐奥也是贵胄出身,听到帕夏将军语出嘲讽,心头大怒。他一晃锯齿剑,暗想先料理了这奴隶再说。两人站圆,也不施礼,战鼓一通声飞,决斗立开。
黑人一听鼓响,便朝齐奥扑过去。齐奥见他手脚并用不成章法,冷笑一声,抖剑直刺他咽喉。这黑人不闪不避,身形弓起,竟成了一个搂抱之势。齐奥吓了一跳,撤剑回招,诀成盾势。黑人一扑撞到剑刃上,顿时被锯齿剐出几道血痕。
齐奥料他遭此一伤,必然后退,自己再好重整旗鼓。哪知黑人竟似浑然不知疼痛一般,两条颀长的胳膊一架,顺着锯齿滑下来。锯齿所及之处,立时皮开肉绽,鲜血肆流。齐奥不曾见过这等不要命的打法,手里长剑迟疑片刻,黑人已欺近身,四肢大开大阖。齐奥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一个满怀。
这黑人四肢缠卷如蛇,绞住齐奥不离,如胶似漆。齐奥顾不得体面,只得在地上不停滚动,以期能挣脱开来。黑人缠的紧紧,手臂与胸膛血流涔涔,两个人登时滚成了两团血葫芦。帕夏将军作了一声唿哨,黑人立刻曲背拱腰,环手跨腿,几下利索的擒拿,膝盖已经顶住齐奥后心,二肘锁住脖颈。他手劲奇大,环扣如铁锁钢钳,任凭齐奥如何挣扎,都不见分毫松懈。
齐奥并不知道,这黑人出自津巴布韦。津巴布韦草原茂盛,多有猛shòu。当地人luǒ身搏狮逐豹,极见凶悍,与巨shòu相搏中练出一身以膝顶肘勒为主的徒手擒拿之术。这“津巴布韦大擒拿手”并无固定招式,柳随风势,水走无形,全视对方反应而动,只凭着手劲锁住要害,一经得手便似铜汁浇铸,纵使雄狮利爪加身亦不为所动,直至对方窒息而死方休。当日帕夏将军在开罗奴隶市场一见这黑人,就觉不凡,花了五十杜卡特金币买下,一直带在身边。
黑人手中吐劲愈大,齐奥各处关节咯吱咯吱发出不祥响动,挣扎愈加无力。赛戈莱纳与卢修马库焦虑万分,却碍着规则不能上前援手。眼见齐奥双目渐失光彩,卢修马库终于忍不住叫道:“将军,我们甘愿输了这局,且放开手罢。”
场外欢声雷动,奥斯曼战士个个露出骄横神色。这摩尔多瓦人连一个下等黑奴尚打不过,又怎能与伟大的奥斯曼统帅对敌呢?帕夏将军大为得意,他走过去拍拍黑人肩膀,黑人立刻松开齐奥四肢,站起身来也不擦拭身上的淋漓鲜血,谦恭地站回队列。
赛戈莱纳飞步过去扶起齐奥,见他面色惨白,嘴角有流涎,神志已经迷乱,连忙用右掌贴上他颈椎,连续送入三股短促内力,去催开淤结于巨蟹宫中脖颈的血液;同时伸开左手五指,指压白羊宫前额、两侧太阳xué、左右下颧骨五处星命点,五缕真气透入颅骨,如五条鞭子抽击脑内神经。连施了数次,齐奥忽地大叫一声,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来。卢修马库道:“他怎么样了?”赛戈莱纳释然道:“他肺中淤塞已清,只待慢慢把血活过来,就没事了。”卢修马库“嗯”了一声,起身负手走进场中,朗声道:“帕夏将军,小老便来作第二场的对手吧。”
帕夏将军见齐奥已然落败,心情极好,见卢修马库站在阵中,不由笑道:“决斗场上拳脚无眼,你这老人家不如直接认输,还能免受皮肉之苦。”卢修马库将袍子脱去,腰带扎紧,淡然道:“多谢将军挂心。”那秃顶大汉早按捺不住,跳进场子,嘴里哇呀呀地乱叫着,手中钉锤舞的好似风车,引得士兵一阵喝彩。帕夏将军道:“念在他年老体衰,赫罗摩特你给他留个全尸,不要蹂躏太甚。”
那叫赫罗摩特的大汉咧嘴嘿笑,猛地甩出钉锤。那钉锤是jīng铁所铸,尖钉狰狞,以铁链牵系,少说也有百二十斤,飞旋起来挟风掣雷,周围观众均觉呼吸一窒。卢修马库慌忙向左闪避,他动作笨拙,一看便知不是练家子。钉锤轰地砸在他脚边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竟砸出一个大坑。
赫罗摩特有意戏弄这老朽,慢慢拽回钉锤,在手里掂了掂,又砸了出去。卢修马库以为他故伎重演,又朝右边闪去,谁料钉锤突然在半路转了一个弯,正中他右臂。老人一声惨叫,滚倒在地,一条胳膊扭成了奇怪形状,已然废了。卢修马库不通武学常识,不懂藏匿身形,赫罗摩特刚才见他右肩微动,就早猜出他的动向,一击无有不中。
观众轰然雷动,不是赞赫罗摩特武功jīng深,而是觉得这猫鼠游戏过瘾。赫罗摩特舔舔嘴唇,钉锤又呼呼地甩出,这一次砸中了卢修马库的左腿。卢修马库半跪在地上,只靠一条腿勉力支撑,面肌不断抽搐,显然疼痛至极。赫罗摩特有意炫耀技巧,钉锤频频点出,每次擦着老人衣角而过,在身边砸出一圈大坑,如有一个圆环把他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