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堂的门锁只是寻常的铜翅咬锁,凡埃克掏出两枚钢针,插入锁孔鼓捣了数下,锁头便应声而开。两人推门而入,看到里面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有金镶玉嵌的护手长剑,亦有大如jī卵的明珠,还有些古籍旧壶之类的,看似其貌不扬,想来也必是各有珍奇之处。莫说赛戈莱纳一个土包子,就是凡埃克都看得啧啧称奇。
两人搜寻了一圈,凡埃克忽然喜道:“原来是在这里!”他搬走一尊斯留特尔亲手铸的huáng金圣母像,踢开多那太罗的独角shòu挂毯,从底部拿出一柄木杖和一个小小木匣,木匣上刻着教廷徽识,启处还有雷神门专有的封泥。赛戈莱纳接过木杖,上面五环节疤历历在目,不禁伸手轻轻抚摩,喜不自胜。凡埃克把木匣揣入怀里,道:“先离开这里再欣赏不迟!巡哨的转瞬即至。”
两人踏出礼拜堂,却发现先前晕倒在门口的两名护卫已经不见了。凡埃克毕竟是老江湖,暗叫不妙,他还未及开口提醒赛戈莱纳,四周忽然间火把通明,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比约齐手带拳套,自塔楼yīn影里缓步而出,冷然道:“魔手画师,我早料到你会去而复返,来盗那另外一半宝物,果不其然!”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生得五官方正,身上穿着一件亮银锁子甲,手里提着柄宽刃短剑。
相反方向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比约齐,你说的盗贼,便是这一老一小么?”赛戈莱纳与凡埃克急忙转头,看到另外一侧的角堡里走出三名白袍青年,两女一男,竟是早些时候碰到的那三个普罗文扎诺的俗家弟子。中间的男子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左边女子一头红发,就是那外号“王尔古雷”的切丽了;右边还有一位少女,年纪不过十五,生得皮肤白嫩,楚楚动人,面上却没甚么表情。
凡埃克左顾右盼,终于摆摆手指叹道:“哎,他们也来了,这便不好相与了。”赛戈莱纳不必他提醒,也能看出这三个人绝非俗手,心里一阵苦笑。按说赛戈莱纳是卡瓦纳修士的弟子、马太福音的嫡系传人,与这三位西门福音的弟子本是同门师兄弟,可如今情势之下,就算是他自承身份,也只会落得一个rǔ没师门的小贼骂名。赛戈莱纳在绝谷之时,可从未想过与护廷十二福音的同僚这般相见。
比约齐身后的男子忽然跨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肃然道:“魔手画师前辈是欧罗巴有名的人物,在下一向十分景仰,我家中亦有收藏前辈的名作。若是别的东西,任由前辈你取走,在下绝不吝惜。只是这四叶三叶草乃是教皇陛下馈赠家父的灵药,性命攸关,还望前辈能以人命为念,割爱留赠,我匈雅提家族必感恩铭记,以上宾待之。”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得体,说得比约齐和那三个门徒频频点头,就连赛戈莱纳也颌首称是。他言下之意,只要凡埃克jiāo出四叶三叶草,便既往不咎,还好生接待,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凡埃克听他称赞自己画作,表情大是得意,晃头说道:“你就是贝尔格莱德公爵的独子亚诺什·匈雅提罢?”亚诺什道:“正是!”凡埃克赞道:“虎父无犬子,年纪轻轻就有乃父风范。‘小狮心王’果然并非làng得虚名。”狮心王查理是欧罗巴名王,亚诺什能被称为小狮心王,可见其能。
亚诺什略举了举手道:“前辈谬赞了。”凡埃克眼珠一转,说道:“你说家中收藏我的名作,敢问是哪一幅?”比约齐表情登时紧绷,亚诺什只是随口客套,想不到这画师却较起真来,他脾气古怪,一旦答错还不知生出甚么是非。不料亚诺什不慌不忙道:“前辈的《阿尔诺芬尼与他的新娘》细密jīng致,我母亲每天都要看上几眼,常说一日不见,食之无味。”
凡埃克听到他这般说,心情大悦,他一向以画技最为自负,能得人如此评价,可比甚么奉承都来得动听。他拨弄手指,沉吟不语。这时另外一端响起一声女子尖叱道:“何必跟这些小贼啰嗦,一剑一个刺死,再来寻宝不迟!”
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人称“王尔古雷”的切丽。他们三人本是比约齐请来助拳的,如今却被晾在了一旁,连通报姓名都欠奉,切丽性烈如火,不禁大怒。凡埃克听到她呼喊,横瞥过来一眼冷冷道:“普罗文扎诺的嘴巴好似被针线缝起来一样,怎地收的弟子却如此吵闹。”
切丽见他一开口就嘲弄自己和师父,二话不说,举锤便砸将过来。教廷武功不倡杀伐,是以无论神甫修士都不用刀剑,卡瓦纳修士用的是栗木杖,而普罗文扎诺的门下皆用的是三肘钉头锤,可砸可锤,变化多端。切丽一上来,便施展出西门福音的绝学,把凡埃克罩在一片锋锐之中。
西门在耶稣门徒中号称法严第一,随主之前便是奋锐党徒,谨守犹太律法,一丝不苟。耶稣传给他的武功,亦以严谨守正为主。西门福音招法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绝少留有破绽,与马太福音的格局又不相同。切丽的性情爆烈,手中招式却依足了西门福音的jīng要,钉头锤划出数十几道清晰印迹,无不对准对手要害。
凡埃克“啧”了一声,掣出两支细毛画笔,两下一jiāo,竟把她的钉头锤架住。切丽一怔,少退了两步,又复来攻。凡埃克双笔翻飞,切、刮、点、刷笔势连绵,将绘画技法尽融于招式之中。二笔一锤在这入夜的城堡之中斗了个不亦乐乎,那两管画笔看似纤细,却总能以巧妙招式卸掉钉头锤的力道。切丽连攻了十招,却都被凡埃克的画笔带偏,始终不得尽意。凡埃克接招之余,不时唠叨道:“小姐你性格恶劣,身材却是曼妙,假若让我画下身体,只怕不知有多少男子会为你痴迷哩。”他本出自艺术赤诚,听在切丽耳中却全是轻薄之言,更是恼怒。
亚诺什见两人斗了起来,欲上前制止,却被比约齐拦住劝道:“少爷,西门一脉最重名声。你贸然上前,岂不是拂了他们面子?只怕以后麻烦更多。”亚诺什皱眉道:“本来我已几乎说动魔手画师,那位小姐何必节外生枝呢?”比约齐苦笑道:“她若不节外生枝,便不会被人叫做王尔古雷了。”
赛戈莱纳只知凡埃克轻功了得,没想到他笔上功夫也如此jīng妙,切丽在他手里却是丝毫便宜也讨不到。他正自观望,那高大的白袍男子缓步走到他面前,掣出钉头锤,施了一礼道:“在下是西门一脉的罗慕路斯,前来向阁下讨教几招。”赛戈莱纳见他面容清癯,是内家高手,忽然动了好胜之心,心想不知西门福音和老师的马太福音孰qiáng孰弱,遂把木杖举起道:“也好,得罪了。”
原来罗慕路斯见师妹与凡埃克斗招落得下风,唯恐有失,又不愿被人说以二敌一,便来对付赛戈莱纳。只要擒得这个同伙,便可以此来挟制魔手画师。他为人沉稳,不愿多事,江湖上的名头尚不及他的两个师妹大,但论功夫却远比她们扎实,早被普罗文扎诺视为嫡系传人。是以罗慕路斯行事极是持重,唯恐有半分不谨,坏了西门一脉和教廷的名声。
罗慕路斯一见眼前这少年举起木杖,还以为他是没有防身的兵刃,情急之下随手抓来个物件就用,便开口提醒道:“如此决斗,未免不太公平。你惯用甚么兵刃?我可向亚诺什少爷借来。”赛戈莱纳淡淡道:“不妨事,我一向用这杖的。”罗慕路斯也便不再坚持,亮出西门福音的起手式,大声道:“那么请小心,我要进招了!”他内力鼓dàng,白袍飘起,煞是飘逸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