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织虹说这话时心里也没有底,一直紧锁着眉头。她现在很想听听王步凡对此事的看法,王步凡却一直低着头抽烟不说话,她就有些急了,又把目光移向林涛繁和廉可法。
王步凡没有急于回答乔织虹的话,自有他的想法:郑清源和买万通的两家公司合起来也未必就有一个多亿,再说入股是万通公司的事情,把清源公司的钱拿来填补万通公司的窟窿是否合理合法,如果纪检部门要把清源公司的财物视为赃款赃物予以没收充公又怎么办?谁敢去向省纪检部门要这笔钱?再说买万通经手的那些半拉子工程已经无利可图,私营企业主哪一个会去无私奉献?谁会真心实意地为政府解愁分忧?夏侯知还有点儿人味,可惜他的公司实力不足,吞不下大工程,李慡的公司有点儿实力,但他现在如惊弓之鸟,李直的事情还没有结案,他是否敢于或者愿意站出来承接擦屁股工程?这些都是未知数,他确实不好表态。但是乔织虹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明白乔织虹是要他出面做工作的,他没法推辞。不管行不行,他都得把这项工作接过来,为一把手分忧,不然乔织虹就会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以后他就极有可能失宠。因此他面向廉可法说:“乔书记说的这个办法我看是可行的,廉书记你说呢?省纪委那里你还要做做工作,尽量把赃款赃物留在地方上,这个情况很特殊呢。”
“也只有这样了,我真怕这几项加起来也未必有一个亿的资产呢。我就负责与省纪委调查组协调这个事情吧。”
林涛繁说:“这个情况很特殊,我们把情况详细汇报上去,上边也许会考虑我们的难处。”
“唉,现在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那个啥,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要能够让天野不再出大乱子就行,咱们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呢。”乔织虹长叹一声,似乎她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到了该唱国际歌的时候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钱和小颜来找文史远谈话,陪同的还有反贪局局长匡扶仪。他们来到文史远所在的房间时,文史远刚刚睡了一小会儿,看上去眼睛有些肿,样子很疲惫。
“咱们开始谈话吧。”老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招呼其他两位也坐下,像是对他们说,也像是对文史远说。
文史远这么多年在天野市一向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平时说话很有威严,还从来没有人敢用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过话。听了老钱的话,他心中掠过一丝不悦,拳头捏得紧紧的,脸憋得通红,那样子就像小时候被村中的无赖欺负准备打架时一样。如果在平时,他会骂人瞪眼拍桌子,甚至把人轰出办公室去,但今天面对的是省纪委调查组的人,而且他已经被“双规”,已不是往日八面威风的文副市长,再也没有威风可言。他抑制着自己的愤怒情绪,很不情愿地从chuáng上爬起来,坐在chuáng边上举起双臂伸了一下懒腰,同时紧握的双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文史远,请你用严肃的态度回答我们的提问!”老钱很严厉地说。
文史远脸上呈现出明显的愠色,平时听惯了别人喊他文市长,现在有人居然敢于直呼他的名字,他觉得很不习惯,无名火不由从心头燃起。“我没有什么可jiāo代的,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让我死就痛快点儿吧!”
“文史远,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人的,你必须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小颜问。
“我听着呢,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抗议,我要向省委申诉。”文史远咬着牙说。
小颜yīn着脸问道:“文史远,你别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行了,你如果没有问题,组织上也不会‘双规’你,我们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也不会找你谈话。”小颜故意把“双规”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以求起到一种震慑的作用。
“我兢兢业业为党和人民工作多年,功劳也有,苦劳也有,自信自己有错没有罪。如果你们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那就不必要在这里多费口舌了,我听任你们的发落好吧?如果你们没有掌握真凭实据,凭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党的gān部,对待一个在位的副市长?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任何问题,你们找错人了!”文史远尽管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带有几分傲慢,但与往日相比,已经底气不足,威风大减,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经不住查的,说的话也是苍白的争辩,但是如果买万通不出卖他他就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尽管我们掌握了一些证据,但是仍然要与当事人对话的,这是程序问题。有人举报你贪污受贿,就说一下西郊湖风景区秋波桥坍塌的事情吧。”老钱说。
“西郊湖风景区秋波桥坍塌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这座桥虽然不大也造价三千多万元呢,买万通的账面上有支出美元和港币的记录,这个工程是你让买万通gān的,有人怀疑那些美元和港币就是送给你了。”小颜说。
文史远一时无语,接着说:“我怀疑那些美元和港币送给你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那么据知情人士透露,仅建市区石榴带和建市石榴园两项工程你就收受买万通贿赂一千多万元,然后又将一千万入在万通股份有限公司里,对此你怎么解释?”匡扶仪问。
文史远面部的肌肉有些扭曲,但他极力保持控制着情绪并不准备承认什么。他愤怒地说:“匡扶仪,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小心我告你污蔑人!”
由于文史远完全采取不配合的态度,老钱、小颜和匡扶仪他们只好暂时撤离。他们想到了另一种对付文史远的方法——轮番轰炸。
又到了晚上,宾馆房间门口来了几位民警,匡扶仪也跟着,一进门匡扶仪就大声喝道:“文史远,起来,继续jiāo代问题!”
文史远正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假寐,被叫起来一看表已经是夜间十二点了。白天老钱和小颜采取用的是常规做法,不起效。于是他们就用了激将法,就是不让文史远休息,一直问下去,激怒他让他jiāo代问题。文史远的身体很好,民警们bī问了一夜仍然不奏效,第二天继续审问。
到了下午,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突然打来电话,说经过省反贪局调查落实,省委研究决定,文史远同志是没有问题的,要立即放人,恢复工作。
乔织虹对省委的指示是坚决贯彻落实的,经与调查组有关人员的沟通,把“双规”的文史远释放出来,乔织虹还请他吃饭压惊,之后文史远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他仍然是天野市人民政府的副市长。
经过省纪委调查组、市纪委和市反贪局一个多星期的不懈努力,李直、雷佑胤、梅秀外以及郑清源和买万通这些人身上存在的问题基本查清。梅秀外已经畏罪自杀,在她的住所里搜出来的赃款全部上jiāo国库,管云海的自杀案仍然是个无头疑案。这对李直是十分有利的,捉jian捉双,捉贼要赃,梅秀外已经死了,那么李直与梅秀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死无对证,李直对梅秀外受贿的事情则说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李直现在存在的问题也不过是儿子的婚事大操大办,有违党纪政纪,在市长选举中有失职行为,造成了不良的后果,省纪委给李直定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去了他的人大常委会主任职务,他的家族成员并没有受到牵连,弟弟李慡仍然是个实力雄厚的私营企业家。在他的授意下,弟弟李慡和儿子李平稳的两个公司合并为一个公司,并且更名为“直慡诚信实业公司”,李直当了董事长,李慡是总经理,李平稳和李曲伸当了副总经理。这个前任天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也步了吴维真的后尘,下海经商了。这就是中国的国情——下台的官员必然走经商之路,并利用老关系大把大把赚钱,有时候其实是在“洗钱”。时隔不久,在呼延霞的支持下李平稳又到省城组建了公司,生意还越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