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疾风第二次来天野的时候,才找了一些人谈了谈,最后也没有召开什么会议,更没有下什么结论又回省城了。他临走只留下一句话:“天野的爆炸案要冷处理,不要热处理。最后的定性要省安全委员会拿出意见,具体怎么处理等省委研究之后再说。这并不是说你们这些主要领导就没有责任,只是处理要慎重……文史远兼任天野市常务副市长,暂时主持市政府的工作。”他的话很笼统,没有人能够真正领会他的用意,更不知道“暂时”两个字的真正含义。但文史远从此就有了市委副书记和常务副市长的双重身份,有人叫他文书记,有人叫他文市长。乔织虹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马疾风说的“主要领导也有责任,只是处理要慎重”,是桌面上的话,还是将来真的要处理她。
尽管天野市委决定副处级gān部承包受害者的理赔问题,但是人们听说侯寿山死了,群众的情绪还是有些激动,他们打着“鞭尸侯寿山,平我不白冤”和“为二百九十八个亡灵讨说法”的牌子,到天野市委门口来游行示威,把天野市委围得水泄不通,有的人甚至高喊:“如果不挖出天野最大的贪官,我们明天就去北京上访,我们就不信没有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外面群情激昂,乔织虹在办公室里一筹莫展。她急忙招来向天吟、廉可法、王步凡、时运成和文史远商量对策。
文史远一进乔织虹的办公室就嚷道:“反天了,不行就抓几个算了,可不能让刁民们坏了天野市的稳定大局。侯寿山一死了之,哪还有什么最大的贪官?这怎么行呢?我已经把天野百姓围攻市委的事情向呼延书记作了汇报!”
其他人对文史远的这个态度没有附和,大家都不赞成抓人这种方法,一抓人肯定激化矛盾。
向天吟斜一眼文史远说:“文史远同志,请你注意说话的方式好吗?你是共产党的天野市委副书记,是人民政府的副市长,党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的,请你不要用刁民两个字来形容人民群众。”文史远红着脸不再说话。
廉可法来得更gān脆:“小文市长,你是人民政府的副市长,群众成了刁民,你这个副市长是不是就成了刁市长?”廉可法的话把文史远说得低下了头。
王步凡说:“抓人不是上策,目前的首要问题是稳定群众的情绪,阻止他们到北京去上访,而阻止上访的最好办法就是安抚。”
时运成说:“我非常赞成王书记的意见,要阻止群众到北京去,就必须给群众一个说法,群众现在认定‘一零七惨案’与贪污腐败有关,应该惩办元凶,如果不惩办元凶,也得有个不惩办元凶的理由,让老百姓心服口服。”
向天吟说:“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群众到北京去,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我们就无法向省委jiāo代,省委会认为我们这帮人无能,不称职。侯寿山就是元凶,现在还要再找谁?难道能找到呼延雷头上?”
乔织虹头都大了,她现在没有一点儿办法。她给刘远超打过电话,刘远超告诉她要听从省委马书记的意见,要顾全大局。因此她也想把责任事故定成意外事故,就像当年山东一家煤矿出现特大透水事故死了不少人,闹得人心惶惶,政府官员各自设法自保,意外事故和责任事故一时争执不下。后来上级经过调查属于断层出现地下河涌进行道,是人力不可抗拒的灾难,换句话说是出现了天灾而非人祸,很多领导人虚惊一场,有惊无险。这次天野的爆炸案偏偏又炸出一个古墓,省里的专家经过调查分析也曾以人力不可抗拒的灾难定了性,并且准备把结论上报中央有关部门,呼延雷后来又认定是责任事故,就不得不重新定性了。呼延雷存心不良,出尔反尔,想看马疾风、刘远超和乔织虹的笑话。现在群众偏偏又认定还有腐败分子没有被挖出来,围攻市委,久久不肯离去,着实让乔织虹有些头疼。她用手不停地揉着太阳xué,一言不发。看样子她昨晚又是一夜未眠,现在困得直打瞌睡。
此时乔织虹办公室的门开了,文史远的秘书探进头说:“文书记,你的电话。”文史远急忙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王步凡这时用手抚摸着胸口道:“群众有意见是可以理解的,就连我们不也想不通嘛。为什么一出事故,侯寿山、侯寿岩、郑清源和左绣这些人会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呢?尽管侯寿山的死有些意外,然而他们一死了之,可把难题留给了我们。郑清源的死因是被毒死的,之后他的情妇左绣也神奇般地死在西郊铁路桥下,这么多疑点足以说明在这些人死亡的背后肯定会有文章。郑清源的死即使说是雷佑胤手下人gān的,雷佑胤也未必会这么傻,字条上还明明白白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以我看这件事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乔织虹点点头:“王书记说得有道理。那个啥,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目前的上策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王步凡对乔织虹的说法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时运成摇了摇头在无奈地思考。向天吟突然冷笑着说:“咱们的呼延书记高明啊,侯寿山如果不死,我敢肯定他是选不上天野市的市长的,人大这一关他就过不了。侯寿山没死前呼延书记说是意外事故,侯寿山一死呼延书记再也没有来过,路省长一来立即又变成了责任事故。这可好了,让我们去怎么处理一个死人?追查谁的责任呢?”
这时文史远进来了,刚坐下就说:“刚才呼延书记打过来电话,说他与马书记等省领导经过研究,认为天野影视城的爆炸案应该是责任事故,侯寿山的弟弟侯寿岩只是郑清源手下的一个工头,承包商是郑清源,批给郑清源工程项目的是雷佑胤,天野影视城大爆炸的主要责任人应该是雷佑胤,雷佑胤与郑清源之间肯定有权钱jiāo易,爆炸案雷佑胤应该是最大的凶手,郑清源是造成这起事故的责任人。现在郑清源死了,为了平息众怒,天野法院必须特事特办,最好在近期内公审雷佑胤等犯罪分子,在此之前要向群众说明雷佑胤和郑清源之间权钱jiāo易的真相。省委已经把这个决定上报中央了,省委定的调子是很恰当的,要求我们认真领会省委的意图。”
王步凡听文史远这么一说,会意地望了时运成一眼,时运成也在会意地微笑。他们不得不佩服呼延书记处事的高明,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轻轻一拨,就把所有责任推到了雷佑胤身上,把矛盾的焦点从侯寿山的身上转移到雷佑胤身上。反正雷佑胤已经是死罪了,再加上一百条罪状也是一死。而事实上雷佑胤现在有口难辩,他确实把输气工程批给了郑清源,还收了郑清源的贿赂,至于郑清源是如何在下边做手脚的,他并不清楚。
乔织虹这时将了文史远一军:“史远同志,你是抓宣传的副书记,一向有铁嘴钢牙的美誉,还是你去向群众解释真相吧,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你要尽力办好这件事。”
文史远似乎很乐意去办这件事,站起来说:“请乔书记放心,我保证完成组织上jiāo给我的任务。”说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