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罪人”一说,路坦平的脸色十分难看,但又不得不装成一副笑脸说:“失误,确实是我工作中的严重失误啊,我愿意接受同志们的任何批评,也完全赞同井右序同志的意见。古人说得好啊,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提议工业qiáng省委员会的主任应该由井右序副书记出任,河东铝电集团的总经理也由他兼任,我们应该发现错误立即改正,绝不能讳疾忌医啊。”路坦平想把河东省目前经济方面最棘手的问题尽快推给井右序。
副省长季喻晖是从煤矿事故现场赶来参加会议的,刚才和白杉芸的一番争辩他好像并不介意,也不怎么生气,现在摇头叹气地说:“坦平同志虽然高姿态地勇于承担责任,但是河东省工业方面出现了问题,暂且不说问题的根源,仅从目前形成的这个结果看主要责任在我,我也应该承担责任,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唉,都是我没有把工作做好啊……”季喻晖的话让人明显感觉出他急于要承担责任。既然煤矿安全问题的责任在他,那么深层次的责任是否也在他,他主动要求承担责任到底是什么目的?可是会议室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天首集团煤业公司发生事故主要责任应该由苗盼雨来承担,却始终没有人提及苗盼雨的名字。
组织部长周姜源不是主抓工业的,按道理河东省目前出现了经济危机,她这个组织部长也承担不了什么责任,可是她却一反常态地对省长路坦平直接发难:“即使喻晖同志愿意承担责任,也不能代替坦平同志的责任。我不知道在座的诸位听说过没有?天首市市民现在说天首市有两个亮点,一个是天首铝电集团的亏损亮点,一个是河东大世界的huáng、赌、毒亮点。既然唤诚同志说今天晚上开的是民主生活会,那我就开诚布公地说几句。市民说的亮点是反话,河东大世界的承包人是平州人,总经理叫凌海天,好像是坦平同志大儿子路长通的同学吧,河东大世界的后院有个海天娱乐城,里边五花八门,藏污纳垢,二月初,凌海天的手下有四个平州籍的年轻人曾经打伤过一个小企业的老板,现在那四个人还在拘留所里没有放出来。海天娱乐城是不是已经转化为黑恶势力了呢?值得怀疑。尽管凌海天的事情和路长通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路长通把大世界转让给凌海天是一个失误哩,不明真相的人会认为凌海天是给路长通打工的,因为市民们说凌海天是路长通的战友。第二个亮点是天首铝电集团的亏损现状。我们知道天首集团总经理苗盼雨也是平州人,仅四家国有银行的贷款就有将近一百个亿,截至目前还没有还一分钱,却连年是天首市贡献最大、企业实力最qiáng的老板。当初其他铝厂都贷不来款,为什么唯独天首集团能够贷来款,是不是坦平同志给予了特别的关照?可能坦平同志没有这样做,但是现在人们是这样议论的。为什么在市民中间会出现这样的议论呢?是空xué来风,还是另有隐情?当然我是主抓组织工作的,陈书记曾经要我协助抓经济工作的副省长抓经济,应该由我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卸,但是其他人的责任也不容推卸。”周姜源的话让人有些吃惊,又有些迷茫,她是路坦平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gān部,按道理她应该维护路坦平的权威,替路坦平说话,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毫不留情地对路坦平开火攻击。但是她的话里又让人品出这样的味道:大世界和路长通没有什么关系,仅仅因为凌海天是路长通的战友;天首集团和路坦平也没有直接关系,仅仅是有人议论而已。
路坦平听了周姜源的话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表情显得非常自然,刚开始他确实不自然了一阵子,可是后来听出周姜源的话外之音了,就竭力保持着态度上的平和,并且笑着反驳道:“姜源同志,尽管咱们开的是民主生活会,但是无根无据的话还是不要说吧?议论,现在群众对gān部的议论多了,难道我们因为议论就不工作了?因为议论就可以无端去怀疑一个同志吗?别人议论,难道你一个组织部长也人云亦云吗?一、我本人根本不认识凌海天其人,更不知道他是我儿子的同学或者战友。当然这个议论也提醒了我,监督了我,我应该更加严于律己,严加管教子女,我感谢这个议论。二、银行贷没贷给天首集团钱,贷了多少,这是银行和天首集团之间的事务,我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一家银行打过招呼要他们贷款给天首集团,这一点天首集团的苗盼雨可以作证,各家国有银行的行长也可以作证,甚至可以让省纪委去查嘛。苗盼雨被评为天首市贡献最大、实力最qiáng的企业明星,也是凭企业实力和个人魅力取得的,不是任何人qiáng行封给她的,也不是我提议的,是谁搞的这个评选活动?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仍然感谢议论,它将督促我要过问一下银行贷款的事情。姜源同志协助副省长主抓经济工作,河东省出现了经济混乱局面,你现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的心情也不好,但是……哈哈,我不说什么了,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去。”周姜源的话正好给了路坦平借题发挥的机会,他显得非常大度,好像对周姜源刚才的话并不在意。
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因为是工业qiáng省委员会成员,也参加了会议,他也是路坦平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要替路坦平说话:“常言说的好,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人是有感情的,路省长是从平州市委书记一步步升上来的,对平州人有着特殊的感情,这一点并不奇怪,如果把这种亲情和友情也看作是不正常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你冷酷,说明你没有爱心,说明你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共产党人。咱们的红太阳够大公无私了吧?可是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修了公路和铁路,老人家没有阻止吧?如果那里不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会修铁路吗?我想不会!因此我认为坦平同志关心一下平州gān部的成长也没有错。当然他是全省人民的省长,他关心的绝对不仅仅是平州人!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坦平同志只关心平州人,而不关心其他地方的gān部群众嘛!”
“不过我认为坦平同志在任用平州gān部方面还是应该引起注意的,免得授人以柄。现在就有人说我们平州人是一个帮,有点危言耸听哩。”路坦平听了秦汉仁的话脸上有了喜色,又被周姜源的话说yīn了脸,他认为关于平州gān部的话题已经够敏感了,万不该从周姜源口中说出来。他已经感觉到陈唤诚对他重用平州gān部有戒心了,这个话题太敏感,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有人提及。他平时虽然装得很有风度,今天确实风度不起来了。但是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仍然不生周姜源的气,眼睛眯了一下,轻轻摇了一下头,笑眯眯地盯着眼前的茶杯,没有接话。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说什么帮呀派呀,无聊,极其无聊!”秦汉仁很气愤地说。
“汉仁同志,你错了。如果真如你所说,坦平同志仅仅是关心一下平州人,也无可厚非,因为我也是从平州gān上来的。你知道不知道他的儿子在澳大利亚办起了铝电贸易公司,在深圳办起了天首货物转运公司,这与领导gān部家属不准经办企业的jīng神是相违背的,已经引起gān部群众的议论了。也可能他们是正派的生意人,但是让人们议论总不是好事吧?关于帮派的议论我也听到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不能防民之口,不能讳疾忌医。试问群众会不会这样认为:如果不是坦平同志给予了特别关照,路长通的公司就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已经有人这样议论了,坦平同志就应该引起重视。”周姜源的话把秦汉仁说得哑口无言,直挠头发。她的话好像在反复qiáng调很多事情不是事实而只是一些无端的议论。而这一次路坦平确实有些听不下去了,瞪了周姜源一眼。陈唤诚始终没有说话,他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会场上每一个人的表现,又尽量不让你观察到他在观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