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点点头:“教授们认为北欧神话中的金伦加鸿沟其实就是指海中的地裂,只有亲身到过这里的人才能描绘出那种宏大的感觉。”
“古代谁能来这种地方?”
“龙。神话中说这里诞生了最初的生命,应该是暗指龙族是从类似极渊的地方诞生的。“楚子航说。
此刻所有观察窗都打开了,他们的视野几乎是360度的,唯独看不到的是迪里雅斯特号的表面。酒德麻衣站在驾驶舱上方俯瞰下方的地裂,热得好像要燃烧起来。
“外部水温224度。”楚子航说,“虽然有隔热层,但如今继续靠近岩浆表面的话,我们自己未必受得了。”
“现在还是蒸桑拿,再升温就改烤rǔ猪了。”路明非抹去满额的汗。
驾驶舱里的场面稍显混乱,恺撒小组几乎全luǒ,每个人都汗如泉涌,屁股好像被烫化了黏在座椅上。这是个失误,因为很少有人到达极渊底部,装备部没有资料可查,误以为极渊底部是低温环境,所以作战服还有保暖功效,这时继续穿着作战服肯定会中暑。但楚子航仍旧系着腰带,插着长刀,恺撒抖动胸肌,让汗水聚成小股从肌肉间的缝隙里流下。
“你们介不介意我把内裤也脱下来?”路明非说。湿透的内裤像个烧熟的癞蛤蟆趴在他的屁股上,在这种极度酷热的环境中,身上黏一根线都觉得热。
“请便,反正大家都是男人,”恺撒咬着雪茄,“舱外温度又升高了15度,氧气存量还剩28分钟。”
路明非扒下内裤往角落里一扔,觉得好像扒去一件羽绒服那样浑身松快。
“天呐!竖起来的那根东西是什么?”恺撒惊呼。
路明非迟疑了一下,默默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胯间……他抬起头发现楚子航也狐疑地看向同一个地方。
“老大注意节操!你肌肉再帅,可我对男人没兴趣!”路明非有点不好意思。
“没人关心你那根东西,”恺撒缓缓回头,神色木然,“自己往外看,九点方位。”
路明非从没在恺撒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惊悸、迷惘、震撼、惶恐。他像是见了鬼,又像是看见神在他的眼前降下。
路明非赶紧看向九点方位,只一眼就完全忘记了酷热,他缓缓地打了一个寒战,全身一个一个地冒起jī皮疙瘩。他居然看见了一座塔!一座巨塔!它矗立在地裂旁的缓坡上,岩浆的cháo汐就在它不远处涨落,黝黑的塔身被映照着,塔身仿佛即将融化的铁胎。没有人说话,此刻一切语言都显得无力,所有的心情只剩下震撼、狂喜和恐惧。从下潜小组到须弥座上的源稚生到学院本部的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所有人都在看那座塔,它好像已经在那里矗立了几百万年,像神一样巍峨又像神一样孤独,看到就让人想要膜拜。
“那不可能是人类的东西。”恺撒嘶哑地说。
“不可能,”楚子航说,“人类绝不可能在8600米的深海中造起这样的巨塔。”
“龙的城市?”路明非嘴里说话,却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随着迪里雅斯特号的前进,一座威严的城市浮现在视野的尽头,以神国的姿态!
越过一道海底山脊,下方的古老城市如画卷般展开。它以高塔为中心,与岩浆长河为邻,历经千万年不朽。迪里雅斯特号巡弋在这座古城的上方,就像飞艇穿行在摩天大厦之间。古城的一半已经滑入岩浆河,另一半也只剩下倒塌的废墟,唯独中央的那座巨塔经年固执地矗立着,象征这座城市昔日的荣光。即便从倒塌的废墟仍能看出它当初的雄伟,连绵的建筑,隆起的山形屋顶上铺着铁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镌刻卷云和龙shòu,数百米长的金属锁链挂在建筑物的四角,锁链上挂着黑色的风铃,这些锁链在海流中起伏,千千万万的黑色风铃摇摆,演奏无声的音乐。
所有人都被这座城的古奥与威严压得喘不过气来,走遍世界上所有文明遗迹都不曾见如此宏伟的建筑风格,可那些已经毁灭的古老文明又都继承了这种建筑风格的一鳞半爪。这座古城仿佛是由神持巨斧在岩石上雕刻出雏形,再用黑铁、青铜和白银进行装饰,留存至今的线条依旧那么简单和锋利,它的美学经得起时间考验。
楚子航在纸上做速写,绘制这个城市的地图。依稀可见这座城市当年的布局,纵横的大道把城市分隔为不同的区,废墟中央是古罗马斗shòu场般的圆形广场,以它为发端,四条皇道通往东南西北。广场中央矗立着最初发现的那座巨塔,塔身上有繁复的浮雕花纹,塔顶有长达数十米的锋利尖刺,其他建筑顶部也有类似的尖刺。放眼出去下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尖刺,仿佛生铁的荆棘丛。
“城市以中央广场为圆心向着四周扩散,东南西北四条皇道是最主要的通路。有道路的话说明这座城市是建造在地面上的,后来才沉入水底。”楚子航说,“巨大的广场说明龙类经常有盛大的宗教活动。”
“龙族信什么教?神龙教么?”路明非顺嘴问。
“这种时候就不要开槽王属性了。”楚子航说。
恺撒驾驶着迪里雅斯特号在古城上空巡弋:“氧气存量还够,我们尽可能绘制城市地图,然后降到建筑中用机械臂取一些样本。”
“龙族为什么要建那么高的塔?”路明非仰望那座通天彻地的巨塔,忽然间神思恍惚。
“龙族习惯把战争记录在柱状的东西上,立在露天场合,战胜了就记录荣耀,战败了就记录仇恨。”楚子航说,“塔的另外用途就是处刑。龙族习惯把罪人钉在塔上风gān,风gān一个龙类需要几百年,在几百年里那犯罪的龙类被所有族人无休止地凌rǔ。”
楚子航仍在做着速写,没有注意到路明非的沉默。路明非按着额头,脑颅里有画面在闪动,好像是什么野shòu要冲破桎梏。
钉在柱子上的罪人,无止境的凌rǔ,悲伤的风和斑驳的血,这一切仿佛亲眼曾见。在北京地下铁的尼伯龙根中,他耗费了1/4的生命,召唤了路鸣泽,那一刻脑海中仿佛大海涨cháo般涌出无数画面。其中就有一个画面,他走进了废墟般的教堂,沿着漫长的走道进入教堂最深处的黑暗,在那里他看见了白色的十字架,huáng金装饰的利剑把路鸣泽刺穿在那里,小魔鬼遍体鳞伤,血染红了十字架的下半截,他的黑衣撕裂,被人在身上刻下屈rǔ的印记。
“你终于来看我啦,哥哥。”垂死的小魔鬼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是两个血dòng,“我听出你的脚步声啦,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一定会来看我的。”
“这世界上的一切罪与罚,我们都会一起承受。”他轻笑起来,笑容里满是悲伤。
跟楚子航所说的那么像,柱子,被钉死的罪人,永无止境的凌rǔ……是的,这一幕似曾重演过无数次,于不同的时间在不同的地方,而最初最初,好像就是在这么一座通天的塔上。他仰望云中,魔鬼的血化成红色的长练流过黑铁的塔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