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贺眼角抽搐,仿佛有一条毒蛇在那里跳动。昂热的话刺伤他了。他是家族的使者,来这里是要跟昂热谈判,可在昂热的话里他只是个闹别扭的孩子。昂热可以给他一颗糖,也可以抽他一耳光。
“阿贺,你不小心的时候已经bào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你安排这种奢华的场面,搂着女人,摆出老流氓的架势跟我聊友情,又忽然翻脸咄咄bī人,你这么百般作态是想向我证明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话语权了么?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是那么迫切地想跟我证明你长大了,”昂热夹起一块金枪鱼腩,“可你老得都快死了。”
犬山贺默然。他明白自己犯了错误,错在太过急切。从橘政宗那里接到任务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安排这场鸿门宴,将犬山家最奢华的场地腾出来,把旗下最美的女孩们集中起来,命令弥美、和纱、琴乃她们中断所有演艺活动回家中报到。他要用最盛大的仪式来迎接昂热,让昂热感受到犬山家今日的qiáng盛,先以威势震动昂热,然后再跟他谈条件。
但昂热老了,太老了,老成了一只老狐狸,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漏dòng……必须穿着盛装前呼后拥才敢高声说话的人,心底无疑存着怯懦。
“校长,我们臣服于你已经六十年了,六十年还不够么?”犬山贺沉声说,“你的学生们还活着,我们不欠秘党什么,我们只是不想秘党介入我们的事。连这也不行么?”
昂热笑笑:“你们的事?哪些事算你们的事?”
“无可奉告,家族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那让我给你讲讲你们家族的秘密好了,也许我知道的比你更多。”昂热吐出一口烟,“日本的混血种一直是个谜,因为日本是个岛国,跟外界少有接触。从古至今统治这个岛国的都是大和民族,日本人始终闭关锁国。所以传统的混血种社会并不包括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前我们连‘蛇岐八家’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一个封闭的国家中怎么会出现qiáng大的混血种家族呢?难道说日本有残存的龙族?基因对比技术能够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花了几十年来研究你们的基因,结果令人震惊,你们的基因和欧洲、中国的混血种都完全不同,你们的龙族基因来自一位未知的龙王!”
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的脸色骤变,犬山贺伸手按在他俩的肩膀上。
“龙族基因可以分为地水风火四类,分别来自掌握元素权能的四大君主。而你们的龙族基因属于从未发现的第五类,”昂热盯着犬山贺的眼睛,“阿贺,四大君主之外还有哪位龙王被我遗漏了呢?”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犬山贺幽幽地说。
“白王血裔,你们真的存在啊,我们找你们找了几千年。”昂热缓缓地说。
寂静如死,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秘密已经揭开,仿佛刀剑已经出鞘。长久以来,“白王”这个词在蛇岐八家里是个禁忌的用语,他们用其他词来代指白王,以免被来自欧洲的混血种发现自己的秘密。在龙族诸王中,除了高高在上的黑王,白王的地位是最高的,它被描述为黑王最伟大的创造,黑王创造出了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存在。白王叛乱的时候,黑王面临的几乎是灭族的灾难。虽然最终是黑王取得了胜利,但是白王仍被看作是唯一能挑战黑王的龙王。它的血裔,是凌驾于其他诸位血裔之上的。
蛇岐八家继承的白王之血是何等珍贵,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会激发世上所有混血种的贪欲!
“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犬山贺调匀了呼吸,缓缓地发问。
“一切。”
“一切?”
“高天原是龙族的宝库,白王之血也是。这些东西不是你们能控制的,你们把这些据为己有,就像是小孩子的怀里揣着上膛的左轮枪,随时可能走火。”
“校长自以为是适合掌握这个秘密的成年人么?”
“你们已经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高天原虽然毁灭了,但埋葬在里面的神已经离开了,对不对?你们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把真相告诉我,趁着还不太晚。”
“知道真相之后校长是准备救助蛇岐八家咯?”
“听着阿贺,你们根本不清楚你们在跟什么样的东西为敌。它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它的觉醒会引发浩劫,连日本都未必能在浩劫中幸存!那是灭国的妖魔,根本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校长,那么多年来你还是没有改变看法啊,在你的眼里蛇岐八家只是一帮自以为是的黑道分子,根本无法跟高贵的秘党相提并论。我们杀不死的龙王你们能杀死,我们解决不了的危机你们能解决,所以你们永远高高在上,我们就该俯首帖耳!”犬山贺面无表情,“可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这里是日本,是我们的国和我们的家,不劳外人插手!你想要的是我们世代守护的东西,我们不会jiāo出!”
“喔,上升到国家民族大义了。真是慷慨激昂,我还以为对面坐着三岛由纪夫[3]呢。”昂热鼓掌。
“校长,要bī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么?”犬山贺一字一顿。
昂热摇头:“阿贺,那么多年来,你始终觉得生活在我给你设下的网里么?所以你这条老鱼拼死也要钻透这张网逃出去。”
“校长!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犬山贺须发皆张,如金刚怒目,“别想再bī上前来,我们背后没有退路!”
昂热挠了挠额角:“你知道我那个学生恺撒么?”
“加图索家的继承人,当然知道。”犬山贺不解其意。
“我看学生们议论说他患了一种叫‘中二’的病,天呐我开始真的以为那是一种病,就上网去搜索,结果发现那是个日本词,‘中二’的意思是中学二年级。有些孩子上到中学二年级会忽然变了性格,很把自己当回事,说我已经长大了,今天的我和过去的我已经完全不同了,学抽烟学听重金属开始评价拉面的口味,总之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比真正的大人更沧桑,认为世界很肮脏,班上全部女孩都给人睡过,认为只要我做就一定能做到,想偷辆摩托车载着班上的漂亮女生去海边可是从来没有真正做过……还会幻想自己是后宫动画的男主角。”昂热笑着瞥了一眼犬山贺的gān女儿们。
犬山贺茫然不解,眉头皱出深深的山字纹。
“但我觉得恺撒其实不是个典型的中二病,他只是有点自以为是,”昂热接着说,“真正的中二病会把自己想得很孤绝,喜欢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样的蠢话,却从来没有真正思考所谓‘退路’的含义,因为好久没有被爸爸打屁股了,就在心里发狠说要是那个男人再打我的屁股我就狠狠地打回去……”
犬山贺终于听明白了。昂热每说一句,犬山贺脸上就增添一分狰狞,bào怒的纹路跳动着,瞳孔泛出可怖的金色。
“明明没有被朋友背叛过却说朋友是虚假的,明明没有受过大人社会的压力却坚持以睥睨的眼神来看父母,明明不懂宗教却说神是虚伪的黑暗才是永恒的真理……”昂热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