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是,病人的求生意志并不强,这样下去他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徐晔蹭地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医生。楚家豪也瞬间变了脸色。
“我不知道病人经历过什么,受到过什么样的打击。但我想,是人,总归有他留恋和在乎的人或东西。”说完,他看了看这两人,接着道,“所以这个时候,能救他的唯一希望,就是你们这些亲人或爱人了。”
“该如何做?”楚家豪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跟他说话,唤起他的求生意志。若他能在72小时内苏醒过来,那便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
“他能听到?”
“当然。”
两个男人都陷入了沉默,随后,竟异口同声道:“他在哪?”
“……”
老周终于笑了。
“7022,待会儿有护士带你们去。”
病房内安静得出奇,只听得到各种仪器的嘀嘀声,吊瓶里点滴滴下来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得见。
两个男人,一个支着手坐在床边,一个背着手站在床边,都静静地看着床上苍白瘦削的青年。
“你出去。”楚家豪道。
徐晔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也没有动。
“我们父子俩有话说。”
“……”
是啊,人家是父子呢。这句话犹如一块石头,让徐晔心里堵得慌。捏紧了拳头,他终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去,
“好了,这下没人了。”楚家豪仿佛卸下所有包袱般,松了口气。
“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肯原谅爸爸。”
“……”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和心电仪的嘀嘀声。
男人却突然红了眼眶。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从他进入军队开始就没再掉过眼泪,即使是妻子离世时,他也没有哭,只静静地坐了七天七夜。
然而此刻,他却哭得像个傻子。他差一点……差一点就亲手踹死了自己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想到这孩子那个时候该有多痛,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那个笑容,就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狠狠揪着他的心。
擦了一下鼻涕,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脸。
“臭小子,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怨我。怨我把你那么小就丢在国外;怨我不支持你进娱乐圈,做你想做的事;怨我这么多年来对你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知道得不到回答,男人自顾自地接着道:“你知道,爸爸不是普通人。这些年爸爸做的一些事,招惹了一些人,树了不少仇敌。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报复,我怕……我是真的怕你会步了你妈妈的后尘。”
“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才把你送那么远,把你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谁料你一长大就回来了,回来也就算了,还要当个公众人物!把自己这个活靶子放到仇人的眼皮子底下。我是真的又惊又惧又气啊,偏偏你那一股子牛脾气……唉。”
此时的男人,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沧桑无奈的老父亲,而不是外界那个叱咤风云的长官,
“后来,我意识到我可能真的错了。我只想到了要保你的命,却忘了给你塑造人格。当那些报纸新闻一件件地爆出你的那些恶习时,我很生气很愤怒,也很失望。对,我对你很失望,虽然知道根结在我,可你作为我的儿子,无论如何我都觉得你不应该变成这样一个人。所以对你很失望,所以我才……对不起。”
“呵,怎么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样……”男人自嘲地喃喃道。
许久,楚家豪终于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
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玛德,老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臭小子,你最好听不见,否则不得被你取笑一辈子。”
“……”
很可惜,我听见了。
是的,正如老周所言,此时的楚越是有意识的,只是醒不过来。
原本,他确实意识也陷入了沉睡,可手上突如其来的s-hi润感把他惊醒了。当然,他不知道这是自己那“冷酷无情”的老爹的眼泪,否则下巴都能惊掉。自然,楚家豪后面的话,他也全部都听到了。
印象中,这位父亲似乎从没和他这样说过话,更别提这样长篇大论地说。现在跟他说这些,是为了请求他的谅解吗?
怎么,终于想起我是你儿子了吗?终于意识到我死了,您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
当初他之所以一回来就想缓和父子俩的关系,一是因为他需要父亲的帮助,二是因为他不忍心!不忍心父亲那样孤单一辈子。
在楚越的记忆中,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再也没笑过。每次他都能远远地从门外看到父亲孤单落寞的背影,在那望着母亲的照片,却一句话不说。
如今,他也老了,鬓发间已能看到屡屡白丝。
每当思及此,楚越都能想到前世的自己,前世的他也是一位父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子女的陪伴于父母而言有多么重要。
可他满怀好意的回去后,受到的又是什么待遇呢?
如今来让我谅解你?做不到!
玛德,真的很痛啊。哪怕是现在都一样,每呼吸一次心口都疼得发颤。
心电仪上一阵不规律的浮动,让楚家豪一惊。
“越儿!”
越儿……好久没人这么喊他了,印象中只有母亲这样叫过他。不知不觉间,楚越的意识又陷入了混沌。
楚家豪有些愕然地看着儿子那张苍白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红晕。氧气罩上的白雾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急促,连眼睑都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