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都亮起来了。霓虹灯在深蓝的天幕下交织出璀璨的光影。汽车呼啸着在马路上飞驰，偶传来说话声和音乐声。不少衣着时髦的男孩女孩走来走去。
城市像一个巨大的万花筒，收纳着浮动热烈的人心，变化出繁华喧闹的美丽。
这种美丽，与阿敏无关。他是透过贫穷、卑微、残忍、丑陋和孤独去看这座城市。美丽都是从泥沼中滋生而出。
他不要那些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只要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不用再漂泊。在风雨到来的时候，可以栖身；在黑夜中行走时，心有牵挂。
他曾经拥有过，包在心里还没捂热又没了。正因为尝过滋味，失去的时候更不能忍受。
走的时间太长了，脚有些麻了，身上也觉得冷。阿敏混沌的头脑意识到要找个地方落脚。
他只能去找小玉。如果小玉不在，今天就只有先睡旅馆了。
小玉是租他一个远房亲戚的房子住，那人住在前门街。
前门街很破败。
幸福街也是老街，也是一溜老房，可是幸福街热闹花哨的，带着一种香艳梦幻的气息。而前门街则是无遮无拦的肮脏和贫穷。街边堆着垃圾，苍蝇嗡嗡乱飞，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臭气，小吃摊的桌子黑腻腻的，街边站的流莺也是一脸恶俗的浓妆。
阿敏已经一年多没来过这里了。一下子站在街面上，还有些不适应。
他看见以前一起出来的MB在街上招揽生意。他怕被认出来，低着头一路小跑，跑到小玉住的地方。
沿着黑洞洞的楼梯上到顶楼，最里面的一间就是小玉的房间。
小玉看见阿敏的时候，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阿敏说：“小玉，我没地方去了，能在你这里住几天吗？”
小玉把他拉进屋，奇怪地问：“你想住几天都可以，可你不是住在浩哥那里吗？”
阿敏坐到床上，仰着头回答：“我被浩哥的女朋友赶出来了。”他的脸在灯光下惨白惨白的，满脸的失魂落魄。
“啊？”小玉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肩膀，一叠声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女的硬说我拿了店里的钱，我生气就跑出来了。”
“浩哥知不知道？”
“浩哥不在。可是他马上要结婚，我没机会了。”
他颤抖了一下，慢慢把这些天的事告诉小玉。说到最后，，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小玉，我好难受啊。”阿敏摸着胸口，心中堵得难受，都快喘不上气了，“我只是喜欢他，为什么会那么痛？早知道会这样痛，我就不喜欢他了……不喜欢他了，可不可以？”
小玉抱着他的肩膀轻声说：“你这个傻瓜！说你就是不听！楞头楞脑就往墙上撞！”
“别说了！别说了！”阿敏伏在他身上呜呜地哭。
连日来的委屈、担忧、失望，内心的压抑与悲痛，此时再无法忍耐，随着眼泪倾泻而出。涌了满腮。
他揪着小玉的衣服，将那些没哭出来的泪水尽情地流淌。这些感情早该释放，他忍了好多天，已经到了极限。
也不知哭了多久。开始还是哇哇大哭，然后就是嘶声哑嗓，最后变成一抽一抽的低噎。
小玉轻轻抚着他的脊背，见他慢慢平静下来，柔声问：“好点没有？”
阿敏直起身，擦擦眼角，瓮声瓮气地说：“好点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玉咧嘴笑说：“你失恋了嘛。失恋的人最大。浩哥不知道你走了，你不打个电话告诉他吗？我想他不会让你走的。”
阿敏揉揉鼻子说：“我不想去找他。”
“咦？你以前可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走的。赌气啊？”
“不是赌气。今天的事不怪他。可是我不能再见他了。”
“你舍得啊？”
“舍不得也没用。他要结婚了。我再找他还有什么意思？我做了这些天的电灯泡，已经够贱的了。我没办法看他和别人在一起。”
小玉抓抓头说：“也是啊。要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也受不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阿敏沮丧地说：“我不知道。隔两天去找个工作，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小玉拍着他的肩膀说：“找工作不急，你先休息两天。反正有我的饭吃，就有你的汤喝。”
阿敏推他一把，说：“去你的！”
小玉咯咯地笑。
“你的教授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嗯，他对我还是好的。给我介绍了工作，还准备让我去上学，可以申请助学金。不过他是直男，又有身份……反正很麻烦。”小玉烦恼地抓了着头发说：“不想了，不想了。”
晚上阿敏和小玉挤在单人床上，一头一个地睡觉。
阿敏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才大哭了一场，脑袋有些疼，但是特别清醒。
窗下人声杂沓，食物的气味混合着街上的臭气飘进来。
阿敏瞪着天花板想，就这么离开浩哥，以后再也不见了吗？真是的，虽然刚才信誓旦旦地说不找他，现在思念就如潮般涌来。
阿敏拿过手机。手机里有程浩的照片。有他做饭的、有他过生日唱歌的、有他出去玩的……阿敏一张一张地翻着。每张照片的来历，甚至照相时程浩的反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映像中，程浩的眼睛是内双的，微微垂下眼帘时，双眼皮的折痕就显露出来，眼角略向上挑，被他侧着脸斜瞄一眼，就能让人酥麻老半天。
他用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程浩，心中涌起无限缱绻留恋。该跟他告个别吧？就说几句话。以后也不见得有机会了。没关系的吧？
阿敏只是这么想，手已经按下程浩的电话。
“阿敏，有事吗？店里关门了吧，怎么还不休息？”程浩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阿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怎么不说话？”程浩关切地问。
阿敏勉强忍住哽咽，尽量平静地说：“你在哪儿？好吵。”
“我陪他们玩呢。”
“在外面玩少喝点酒。”
“嗯，知道了。你还没说有什么事，别转移话题啊。”
“浩哥……我想你了。”阿敏的声音都抖起来。
程浩沉默了几秒钟，说：“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你别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