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还留着点心和清水,想必是给他留的。其实这煤炭球儿是他的一根羽毛所化,吃不吃都无所谓。但舒久既然备下了,那便,不辜负他的心意吧。墨珩扑棱着翅膀飞到桌上,啄了点心,喝了清水。这村子离着玄婴山不远,在此处,他都能觉着那玄婴山传来的死气。
煤炭球儿合眼,神识外放,探了探马匹与马车的所在,被元力护持的马匹也在后院睡下了,马车解了搁在前院,芥子舒久还随身带着,里头的东西跟人都好端端。墨珩稍稍放心,将神识收回,再度合眼休息。
墨珩以前一直觉得自个儿命太长,天地悠悠,于他而言,实在太大,又实在太小。几万年间,能叫他觉着有些牵绊,只有墨璟。如今除却墨璟,还多了个舒久。他一开始对舒久,只是亏欠而已。舒久有大好的命格,是仙命圣身,若非出了凤子与他融了魂魄一事,想必,舒久如今也该如常青一般,占着个山头逍遥自在当自个儿的仙君。当时只是亏欠,但如今,他见不得舒久不高兴,见不得舒久有求于他的眼神,见不得舒久跟旁人亲近,见不得他不好,也见不得舒久不在他身畔……这想必已经不是亏欠了。
墨珩很困惑,因为不清楚这不是亏欠的态度,究竟指向了什么,也不清楚这态度,于他自个儿的佛心,会否有影响。见了舒久之后,他的犹如平湖的心境屡起波澜,他竟寻不见法子去平复。他能做的,只是不在意,不去看。但是波澜总在那里,不是不去看,就不会在了的。
有东西来了,带着玄婴山上的死气,还有极厚的煞气。
煤炭球儿倏然睁开双眼,扑棱着翅膀飞到舒久额上,一面拼命拙他,一面叫他,“舒久!舒久!赶紧起来,有东西过来了!”
舒久正在做梦,他恍惚正在海边,有和煦的海风和柔软的海浪,天上还有雪白的海鸟。后来不知怎么了,海鸟全都一股脑儿扎下来叨他的头,他手忙脚乱地赶,挣扎着起了身。
舒久豁然起身,把墨珩吓了一跳。
“佛宗……”舒久按住自己脑袋,原来是真的被叨了。
墨珩道:“把墨璟叫起来,有东西过来了。”
舒久只得把墨璟摇起来,墨璟一睁眼,就骂了一句:“妈的,煞气好重。”这一骂,吓得舒久一激灵。
“能察觉出是什么么?”舒久被墨璟拉着往前跑,今儿月亮半圆不圆的,不是很亮,不太照得清前路,而且,舒久此时也察觉了前头有非常浓重的煞气和死气,搞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很不舒服。
墨璟带着舒久跑到村口,正巧村口有个大石碾子,二人便藏在石碾子后头露着个头看着村头的官道,他们就是顺着这条官道从玄婴山下走到这个村子的,官道上过来的东西,应该也是从玄婴山那边过来的。
“这东西,感觉像瘟鬼,但又似乎不是。”墨珩仗着外形方便,飞到前头去看了看,又飞回来落在了石碾子上,“那东西好像把玄婴山的死气都吞了。它跟瘟鬼一样带了很重的瘴气和毒,但瘟鬼,不会吞死气。”
“吞死气的,那不是尸魔一类的东西么?”舒久埋得死死的,就露着一双眼睛,眼风顺着石头碾子往前飘。
墨珩道:“但是那东西身上一丁点儿尸气都不沾。”
墨璟知道这是猜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了,只得道:“那就看看再说吧。”
三人埋伏住了。蹲了有两炷香的功夫,舒久小声道:“我腿麻。”
墨璟和墨珩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他,神色莫辩。舒久竟从煤炭球儿的小黑眼珠子里看出来几分怜悯,煤炭球儿道:“先抻抻腿,再等等。它似乎在找东西,走得很慢。”
有乌鸦顺着官道扑棱棱地飞,乌鸦带来了一阵腐臭。墨璟目力极好,看着那乌鸦,喃喃道:“那都是死了多少年的乌鸦了,怎么还在天上飞?”
舒久吓得将伸出去的腿缩回来,也凝目细看……那些个乌鸦,有的就剩个骨头架子了居然还在天上飞!虽说他是个修道之人,所见所闻比常人多些,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他倒是知道炼尸术可以让尸身行动自由,更有厉害的法门,能够将尸体炼成尸魁与尸魔,不但可以行动自如,还力大无穷,不知疲倦,战力惊人。但是那些术法都极难成事,都说百尸出一魁,千尸出一魔,谁能有这闲工夫去炼乌鸦啊!
乌鸦窸窸窣窣得飞过来,最后歇在了他们身后的树上。
舒久扭头看了看盯着他们几个的乌鸦,就算假装啥都没看见,这乌鸦也盯得自个儿如芒在背啊,“咱还躲不躲了?”
墨璟也扭头看了看,“这乌鸦能看见咱,那人也不一定就能看见,先躲着吧。”
墨珩啾啾啾叫了几声,试图伪装成普通的鸟。墨璟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舒久瞧着佛宗在石头碾子上蹦跶,努力憋着笑,憋得肩膀都直哆嗦。墨珩很是不满,但不能发作。
乌鸦似乎是在给后头的东西开路,有一层薄薄的雾,说不清是黑色还是绿色,顺着官道铺了过来,像抖开了一层毯子,要迎接什么人。
那雾气铺到他们跟前时,舒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雾气混杂了死气戾气煞气y-in气,叫人不寒而栗。约莫是他实在太怕了,触发了手上的珠串儿,很快,他便被柔和的元力包裹,察觉不到气给他带来的影响了。
雾气里头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阵清脆瘆人的马蹄声,那马蹄声,似乎遵循着某种旋律,很是古怪。
“这马蹄声依循的旋律,是招魂歌么?”舒久听着那马蹄声,后背白毛汗出了一层又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