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异常尖锐,它不经由听觉,直冲识海,瞬间将识海搅得天翻地覆。墨璟魂魄恢复不久,他又不曾有意修心,识海本就不坚,叫那声音一扰,顿时崩溃,凤凰炎也再维系不住,瞬间烟消云散。墨璟抱紧了头,忍不住跪倒在地,喉咙里挤出低沉地嘶吼,他维持不住人身,华为原形,在地上翻滚尖唳,那凤鸣痛苦凄厉,响彻九霄。
那人哈哈大笑,“真凤之身,如此狼狈,与鼠辈何异!”
墨珩振翅而起,轻叱一声。随着那一声轻叱,一个大钟兜头将那人罩住,那尖锐的声音,再传不出来。墨璟原身已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滚得满身尘土。凤凰好洁,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再度振翅而起。他努力睁着眼睛,看见了舒久,他没看得清舒久的表情,也没听清舒久说了什么,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尖锐的声音穿不出大钟,那大钟反而犹如回音壁一般将那声音不停得放大、重复。人和马被困在期间,被那声音折磨得发狂,不停得想要挣扎出来,但全身似乎被什么东西捆缚,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只能面目狰狞得嘶吼狂叫。奈何那声音,也被大钟牢牢封死,传不出分毫。
“佛宗,那大钟里头的人跟马,都不要紧吧?”舒久将墨璟搂在胸前,不忍再看大钟中的人马。
墨珩道:“只要放出来之后还有一口气,都有救。我用将他们的魂魄护在了体内,那声音只要没把他们惊的魂飞魄散,于他们而言,便没有伤害,只是这过程,实在痛苦。”
“那东西,会脱离他们么?”
“那东西的附于魂魄,魂魄的痛苦,它也能体会,它受不住了,就会出来。”
话音刚落,那人忽然通体雪白,一道白光透体而出。那散着白光的巨鸟一样的物事拼命撞击大钟,想要逃脱。千钧一发之际,大钟倏然一收,变成半个巴掌大的小钟,落在了地上。被附身的人马,也都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那东西,就在小钟里头,你把小钟收着挂在马车上。”
“马车上为什么要挂那么瘆人的东西?”
“那小钟里头的钟舌,便是方才的东西所化。那东西同元力所成的钟不断撞击发出的声音,能震慑大煞之物。”
舒久顿时消了对那小钟的膈应,将它捡了收好。
“咱们走吧,明天白天还得继续赶路。”墨珩本想飞到墨璟身上,落脚,但看见他身上全是泥土,顿时嫌弃得不行,转而飞上了舒久肩头。
巧了,东边儿天上正露了鱼肚白,将官道照得敞亮。
舒久此时j.īng_神放松下来,倦意便上了头,直打呵欠:“这东西来捉冥虫,是为了什么?”
墨珩道:“小钟里的东西,是来捕食的。”
舒久大惊:“他们不都是生于九幽之地么?怎么还同类相食?”
“虽然都生于九幽之地,但可不是同类。说冥是九幽之地的虫,这小钟里的东西,就是九幽之地的鸟吧。小鸟吃虫,不是很正常?”
舒久若有所悟,他打了盆井水,一面给墨璟洗毛一面说:“看来九幽之地也如凡间一般,有弱r_ou_强食啊。”
“就是如此。”
舒久将墨璟洗干净了,拎在手上抖了抖,又拿帕子擦了擦,道:“我还以为,他们都跟冥一般是以生魂为食的。”
墨珩斟酌了一番措辞,道:“冥虫大抵是九幽之地最低等的活物了。犯了重罪,因受罚被打散的魂魄会被流放至九幽之地。那些魂魄碎片,就像九幽之地的C_ào。冥虫及其他一些低等活物以魂魄碎片为食。也会有比冥虫更厉害的东西,以冥虫为食,跟人间小虫吃C_ào,小鸟吃虫,大鸟和蛇吃小鸟一个道理。”
舒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觉长了见识。舒久回了屋,顺手扯了几块布把墨璟包好搁在桌上,自个儿解衣又睡了。墨珩也扑棱着翅膀飞到舒久身侧挨着蹲坐下来阖眼休息。
这一觉,睡到r.ì上三竿。直到墨璟开始吱吱嘎嘎乱叫,才把舒久叫醒。
舒久瞧着墨璟维持着原形在原地乱蹦,憋不住笑了。
墨璟见舒久笑他,更加生气,上上下下的蹦得更高了。
墨珩道:“被一个不入流的大煞之物扰得连人形都化不成了,也不嫌丢人。”
墨璟垂头丧气,也不蹦哒了,老老实实蹲住了,等墨珩帮他恢复人形。
人形墨璟垂头丧气地蹲在桌上,“爹,为什么那东西能破我识海啊?”
舒久道:“你先从桌子上下来。”
墨璟依言下了桌,在桌边凳子上坐好,还是对自个儿竟然被一个不入流的东西破了识海耿耿于怀。
墨珩道:“其实那东西与其说是干扰识海,不如说是震恐神魂。你魂魄才刚刚稳妥,被它攻击,没有魂魄离体就不错了,不必妄自菲薄。”
墨璟抬头觑了佛宗一眼,颇为委屈,“那爹说我丢人。”
“你在桌上乱蹦确实挺丢人。”
墨璟不说话了,老老实实跟着舒久出去牵马支车,收拾东西。收拾妥当,与了农户银钱,便又上路了。
马车底下挂了个金色小钟,随着马车晃动,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尤为清脆,若是远远得听,还能听出几分空灵。